「你這事同家裡人商量過了嗎?」趙安雅神色複雜,頗為酸氣道,「關家長女,含著金湯匙出生,真不知道你還有什麼不知足的。」
「長女?」關蘊珠眼底帶著嘲諷,「你不說我還真忘記了自己是『長女』,我們關家人多清高啊,偏我是個爛泥。」
這是第一次,趙安雅在好友臉上看見如此清晰的厭惡。
關蘊珠其人,雖常常毒舌辛辣,實則並不輕易動怒。調侃諷刺、揶揄逗趣都只是她的表象。看似交際花一般長袖善舞,人人都愛圍著她轉,可趙安雅知道,她眼高於頂,是個精緻又冷漠的人,很少表露真實的情緒。
關蘊珠合上眼皮假寐,腦海中卻控制不住地迴響那句「關家長女」。
從女兒的齒序看,她的確是長女。
可上至老太爺,下至僕從傭人,哪一個把小妾養的當長女看?
「呵。」她不由得發出一聲冷笑,睜開眼,卻對上趙安雅關切的神色。
「我方才說錯話了,你別見怪。」電影皇后小心翼翼地道歉,聲音掐得頗為叫人憐惜。
關蘊珠差點笑出聲,「快收了神通吧,你一個伶牙俐齒的人做這副模樣,我擔心你是被野鬼奪舍。」
「呸!多餘關心你!」趙安雅嘴臉一變。
車子在風雨中前進,沒走多遠,趙安雅訝然道:「不好,我手包落在舞廳了,都怪你,要走也不跟我打招呼,忙忙亂亂的!」
她一邊抱怨,一面叫司機調頭:「就停後巷子,不用開進去,我拿了就走。」
關蘊珠懶得下車,倚靠在窗邊聽雨。
等候的間隙,雨勢漸漸弱了。司機下車抽菸,車內唯留她一人。
「汪汪。」微弱的犬吠穿透雨幕,傳到她的耳中。
關蘊珠懶洋洋抬眸,透過車窗看見一隻小狗。
小狗瘸著腿,被雨淋濕的皮毛一綹一綹貼著骨肉,可憐巴巴。
「汪汪。」
關蘊珠托著腮,好整以暇,自言自語道:「找錯人了,我可不是什麼好心人。」
小狗眼睛黑黢黢,並不明白她的意思,依然狂搖著尾巴。
見她無動於衷,便一瘸一拐地穿過雨幕,走一步,發著抖跌一跤,顫巍巍倒在雨水裡。
關蘊珠意興闌珊,重新閉上眼。
「骨頭也沒多硬嘛。」
「汪汪。」
雨勢又漸漸漲了起來,帶著磅礴的氣勢。
電閃雷鳴,如此天威之下,關蘊珠覺得自己是幻聽了,才會聽見那隻小狗越發清晰的叫聲。
可不知怎麼,也許是好奇心的驅使,她側眸,施捨般地望了過去。
渾濁泥水裡,小狗仰著頭,圓溜溜的眼睛盯著她,就乖巧地蹲在車前。在它身後,蜿蜒一片血跡,輕易就能猜到,這小東西是怎樣拖著瘸腿,一步一步艱難地爬了過來。
關蘊珠怔愣許久。
那雙圓圓的眼睛,和記憶里的某一隻小狗重疊,恍惚之間,好像和久遠記憶再次碰面。
又是一道閃電劃破夜空,小狗「汪汪」叫,聲音卻微弱了許多,就在受傷的腿再也支撐不下去,昏倒在泥水裡之時,車門打開,一雙穿著高跟鞋的腳停在小狗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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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畜生,你要做什麼?」
巷口,關蘊珠撐著傘,拎著裙擺,面露嫌棄。
片刻前,就在關蘊珠下決心救下這隻小狗時,卻見這小東西執拗地領著她往巷子裡走。
不得不說,關蘊珠佩服它頑強的生命力,也想看看小傢伙的目的。於是跟著走了進來。
小狗搖搖擺擺,好不容易走到雜物堆旁,「汪汪」對著裡面叫喚兩聲。
關蘊珠禮服精美,不想踏足髒亂的地方,只抱著胳膊冷漠旁觀。
小狗竭力撕咬著什麼,努力許久,才聽見一絲細微的人聲。
「別……管我,小傢伙。」說話聲斷斷續續,一隻蒼白的胳膊露在雜物堆外,關蘊珠瞧見那隻手撫摸小狗的腦袋,絲毫不嫌棄它的髒臭,「去活命吧。」
小狗委屈嗚咽,嗅了嗅他的手掌,又睜著圓眼睛看向關蘊珠。
「指望我救人?」關蘊珠歪了歪頭,眸光藏著試探。
多事之秋,她才不會惹火上身。
說罷,頭也不回地離開。
聽著高跟鞋漸漸走遠,小狗急忙追趕,瘸腿根本跑不快,倒在水裡數次又爬起,那個身影卻再也沒有回頭。
回到汽車裡,趙安雅已經回來了,見她一身雨水,訝然道:「這是去哪了?!」
關蘊珠冷著臉,隨便編了個藉口:「送我回家吧,我很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