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清淮眼尾頓時漾開碎銀般的笑,眸子亮晶晶地,他用指尖挑著酒杯,遞到裴牧面前:「還要。」
裴牧勾勾唇,又替他滿上。
這次江清淮倒是喝得慢了,飲茶一般品著,慢吞吞地和裴牧說起今早的事:「最近吏部在趕工期,聽說熬著夜要辦立戶的事兒,白日裡去那些有錢人家裡,夜裡再敲百姓的門。我擔心他們突然來訪,自己趕不上,所以……」
裴牧又替江清淮倒酒,輕輕點頭:「如此,想必審核寬鬆不少。」
「所以我想,要是有人來敲門……」
「敲門」兩字剛出口,屋外便傳來了扣門聲,一聲比一聲大,還伴隨著踹門的聲音:「有人沒?屋裡的人快出來!」
江清淮蹙眉看去,沒想到吏部會是這個態度。
裴牧倒是比他淡定,只略帶安撫地看了一眼江清淮,起身前去開門。
江清淮也忙跟上,只是猛一站起來,竟覺出一陣頭暈目眩。他詫異看向桌上那半壺酒,沒想到這酒喝起來甘甜,後勁兒能這麼大。
不過眼見裴牧已快到門邊,江清淮心下不敢多想,忙快步跟上去。
只是來的並不是吏部的人。
江清淮遠遠跟在後面,看見來人,卻驟然停了步子,又手忙腳亂地在身上摸索起來。
來人便是林珏。
他協同大理寺調查任宏被殺一事,忙活了一天卻一點線索都沒有,直到前一刻鐘,今晚巡城的兄弟遞來個似是而非的消息,說是有人在任宏遇刺那晚看見個黑衣人鬼鬼祟祟進了這家。
正愁著如何向皇帝交差的林珏立刻便趕了過來,只是看見開門的人,他自己先傻了:「你怎麼在這?」
看見來人是林珏,裴牧也有些詫異,不過看到林珏身後跟著的帶刀侍衛,倒是不難想明白,他只點點頭:「做什麼?」
林珏心下犯難。
本來敲門之前,他對這一趟是不抱希望的,但開門的人是裴牧,死的人是任宏……
林珏曾從長輩口中了解過一些陳年往事,知道裴家當年的事和任宏那傢伙的推波助瀾脫不了干係,再聯繫方收到的消息,只怕裴牧還真跟任宏遇刺這事脫不了干係……
任宏那老傢伙是該死,但是……兇手是他兄弟,這讓他怎麼交差?總不能真綁了兄弟去見皇帝吧。
何況小皇帝也認識裴牧,看那日城門相送,也算情深義重。就算任宏是個高官,但真論起來,指不定皇帝偏袒誰呢……
但這還真指不定,他總不能冒著兄弟掉腦袋的險去問皇帝。
正在林珏犯難時,又有個人開口了:「怎麼了?林小將軍,您和這人認識啊?」
林珏看向說話那人,是刑部那邊調派來幫忙的按察使,不知怎的和他十分不對付,但他和那人官職相當,明面上還得說些不痛不癢的客套話。
他朝那人笑笑:「倒是有過幾面之緣。」
按察使立刻冷笑一聲:「將軍,這可不行啊……若是讓陛下知道您為個有過幾面之緣的人放棄如此重要的線索,怕是……」
按察使皮笑肉不笑地看著林珏,逼得林珏無法,只能朝裴牧解釋:「是這樣,有人說……」
「什麼人?」
松針落雪般的聲音驟然從遠處傳來,如寒玉相叩,帶著幾分刃破冰泉般的冷冽。
林珏循聲望去,暮色中,一抹身影靜立廊前。
那人眉眼浸著月色般的清冷,淬了冰棱的視線正一寸寸碾過他的衣襟。
林珏打了個寒顫。
江清淮在身上找了半天都沒找到帕子,只能把脖子上的綢帶解了擋臉,奈何這綢帶太短,只堪堪擋住脖上的傷,微風一吹,什麼都瞧見了。
很要面子,不想被裴牧發現自己就是那晚和他擠在一個柜子里的黑衣人的江清淮只能端著姿勢,慢吞吞地走過來。
他動作受限,心下便反感起林珏的突然來訪,但該說的話還是要說全:「有人說了什麼?」
林珏沒回話,望著江清淮,木頭樁子一般愣在原地。
倒是一旁的按察使翻了個白眼:「你什麼人?大晚上蒙著臉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