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寧點頭說:「你先去,我馬上到。」
話音剛落,又見助理一臉為難的樣子,她笑:「不要緊,扣錢的話我給你補上。」
接近真的假與不摻假的真,二者區別在於程度。
舉例來講,懷寧營業的笑容已然很甜,眼睛大而有神,亮晶晶的。
但顯然生活中笑得更甜。
少些刻意,唇角輕揚,眼尾眯著。
恰逢此時她彩妝褪去,準確一些,換個旁的形容詞,是柔,輕和到人根本無法拒絕。
助理終究年紀小,視死如歸一般走掉。
懷寧臉上留笑,將轉身,一道熟悉嗓音插進門縫。
「你這老闆,做得夠大方。」
太熟悉,甚至不必面對面。
懷寧背身,幾乎忘記要呼吸,慢慢轉過去,她一時間說不出話。
與懷寧相比,柯遂的反應要自然許多,他並沒看她,視線落在她的禮服上,微微蹙眉,道:「顏色不太適合你。」
過於跳脫的天藍色,倒不如淺天藍,給人一種綢緞流動的柔和感。
懷寧則是微怔。
因著柯遂的語氣隨意到,好似方才向她投以冷然眼神的並非他,他們也不是許久未見,而是照常上下學,在某天參加畢業晚宴前,他正為她的出席禮服提意見。
飄到嘴邊的柯遂二字硬生生落回去,沉到最底下。
「你怎麼會到這兒來?」
這會兒離盛典徹底結束還有些時候,但算算時間,大約剛過他做頒獎嘉賓的環節。提前離場的藝人比比皆是,大多並無正當理由。
「你不是也在找我。」
褪下西裝外套,白襯衣顏色正,使得柯遂開口有不容置喙的感覺。
知名電視台將錄製《朋友錯過》綜藝,不知節目組從哪兒聽說到的小道消息,邀請了柯遂和懷寧兩個人。
她尋他,是為了這事。
他們今日不得不會面,是為了這事。
顏笑找她去,大約也是為了這事。
「你……」
懷寧聲音低了些,身子撐在門側,思考著要如何開口。
這刻的她,粉黛未施,髮型因片刻休息而散亂,正式禮服蓋住她蜷縮在毛絨內的不安腳趾。
一種別樣的,不甚明亮的美。
柯遂開口打斷她的話。
「懷寧。」
他有一把好嗓子,尾音也能喊出旖旎的意味。
「我們倆認識多少年了?」
話題轉變太快,懷寧怔然,腦中思緒卻未斷。
「認識的話,二十五年。」
青梅竹馬的情分,是你不必多想,只需一句話,一個眼神,彼此便心領神會地憶起共享天真稚嫩的那些年。
甚至於,哪怕你倆已多年未見不盡熟悉。
這便是懷寧為何要加上前提的原因。
因為她覺得,最近幾年,他們不算熟。
「那確實很久了,怪不得我今天在台下見你會感覺陌生。」
不知是否是自己多想,懷寧覺著,說這話時,柯遂似乎有些苦澀,而後很輕地嘆了口氣。
懷寧眼睫毛顫了顫。
方才在懷寧這裡,她和柯遂之間會生分主要原因在他。
初入名利場那會兒,她有著小山雀似的好奇,那時或許身上真存在與席月相似的,未染塵事的天真無邪,所以扮演時專心,也入戲。
於是乎,贏得一張漂亮的入場券。
跨年晚會上,《南山舊》演員聚齊,懷寧在後台候場練習歌曲。
顏笑囑咐她上台音準為次要事,和她劇中官配男演員營業發糖最要緊。
「最後一次,晚會之後解綁,他靠上次雜誌賣慘,你就要不計前嫌,抓住機會把cp粉轉成唯粉,聽見沒!」
懷寧含糊應著,視線忽地定格於某處。
那年懷寧與最佳新人的劇集獎失之交臂,而次月,柯遂斬獲金獅獎最佳男主角,風頭正盛。
作為新人影帝,他第一次出席晚會,節目壓軸,里三層外三層的人擁他從保姆車到休息間。
那是懷寧進到娛樂圈後與他的初見,也是他們距離最近的一次。
入場券使用完畢,之後為數不多的見面,每一次,她都感覺同他越來越遠。
他走得太快,從來不肯慢下來等等她。
可他一問,她恍然憶起二人最大的間隙,歸根結底在當初一言不發便離開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