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則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心臟都跟著震動了下。
這個一向高傲,喜歡掌控主導關係,還曾經踩碎過他自尊的人,竟然也會有狼狽蹲在他腳下,甘願認輸的一天。
這算什麼?愧疚?贖罪?還是……
在他正準備張口的時候,應粟轉過頭來,直直望向他,「關於你上次問我的問題,你還想要答案嗎?」
「哪個問題?」席則喉嚨緊了緊,嗓音發啞。
應粟深吸一口氣,索性回到邏輯鏈的最開端,「你一開始接近我,就是為了替你父母報仇,對嗎?」
拉扯了一整晚,她終於直白地將傷疤徹底撕開。
「報什麼仇?車禍不是意外嗎?」席則反問。
應粟疲倦地看著他,「席則,我們沒有必要再繞圈子了。」
她現在希望席則能給她個痛快,不要再零零碎碎地折磨她。
她真的快受不了了。
席則眯了眯眼,深黑色的眸子迸出冷光,「我要你親口告訴我,那場車禍,到底是不是意外?」
應粟嘴唇抖了抖,然後痛苦地閉上眼,「……不是。」
席則太陽穴跳了兩下,額頭隱隱爆出青筋,雖然這是他早已確定的事實,但從應粟嘴裡親耳聽到,還是猶如一道雷劈到了他身上。
他一把攥住她手腕,竭力維持著鎮靜,咬牙問道:「你為什麼要在那個時間點,報警?」
「那場車禍,」他幾乎咬碎了牙齒,每個字仿佛都是從嗓子眼裡擠出來,「有沒有你的手筆?」
應粟睜開眼,看著面前一片昏黑的路,內心湧起無盡絕望。
她知道自己已經逃無可逃,那就徹底攤開吧。
藏著一個無人知曉的秘密,這些年她已經受盡了折磨,說出來反倒是解脫。
「當年的事,你知道多少?」應粟強裝冷靜地看著他,「還有,你是什麼時候懷疑車禍不是意外的?」
席則冷笑了兩聲,眼神森寒到令人膽顫。
「拜你那位位高權重的傅先生所賜,一場疑點重重的車禍被定性成了意外,所有證據都被銷毀。」席則咬著牙一字一頓,「我去哪懷疑,我他媽當年不過八歲!」
「如果不是我每年去墓園祭奠父母時,都能碰到雲蔚,碰到她跪在我爸媽墓前懺悔,我可能永遠都不會想到當年那場無人生還的重大車禍,會有人為因素存在。」
應粟瞳仁忽然緊縮,「雲蔚的死和你有關嗎?」
雲蔚死於席則父母忌日的一周後,她當時一定在墓地看到了席則。
而她在監護室里最後跟她說的一句話是——「我們已經苟且偷生了這麼多年,是時候該給那孩子一個真相了,他這些年活得太苦了……」
「我的手沒那麼髒。」席則眼神越來越冷,語調諷刺,「她怎麼死的,你應該去問你那位小叔叔。」
「是他利用周璨來逼迫雲蔚做偽證,銷毀了行車記錄儀,然後控制了她們一生。」席則逼問她,「你覺得雲蔚為什麼會死?」
應粟有些呼吸不過來,眼眶一片酸痛。
為什麼?
當然是因為……雲蔚是警察啊。
是啊,雲蔚是一名警察,還是一名最優秀的女警。
她一生秉公執法,光明磊落,卻因為自己的女兒受制於人,在當年那場車禍調查上動了手腳,讓自己的兩個鄰居不明不白掩埋於黃土之中,讓他們的幼子永遠活在虛假的黑暗裡。
她在大義和小家之中,選擇了自己的親人,背離了警察的初衷和使命。
所以這些年她一直活在悔恨和愧疚之中,倍受煎熬。
她已經為周璨堅持很久了,到時候該為自己贖罪了。
其實從病房裡,得知雲蔚就是負責當年那起事故的交警時,應粟就猜到了因果。
車禍發生後的很長一段時間,應粟都處於精神恍惚的狀態,一切後續都是傅斯禮處理的。
以他的手段,當年一定查出了什麼,但應粟對他所做的事情一無所知。
直到雲蔚死前,她才知道,傅斯禮到底用了什麼手段遮蓋住了那場車禍的部分真相,將她完全摘出來。
不管傅斯禮出於什麼動機,她都是一切悲劇的始作俑者。
如果不是因為她,雲蔚不會受迫於人一生悔恨,周璨更不會失去自由永遠活在傅家姐弟的掌控之中。
如果周璨知道雲蔚的死與自己有千絲萬縷的關係,想必會恨死她吧。
這一周的斷聯,她出差後的杳無音信,應該是知道真相了吧……
她終於……眾叛親離,一無所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