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臉上洋溢的幸福如一柄鋼刀擊穿了他的心臟。
原來,這世上的可憐蟲從來只有他一個。
他被過去與現實不斷撕扯的時候,她早已躺在另一個男人的懷裡,心安理得地邁向她嶄新光亮的人生,她的腳下沒有一點陰影,她也從來沒有深陷過深淵裡,她不需要任何人的拯救。
她更不需要這個世界上,某個角落裡,有人陪她一起挨著,痛著,煎熬著。
她永遠高懸明月,遙不可及。
自始至終,都是他一廂情願。
席則咬緊牙根,面無表情地看了她最後一眼,轉身離席,回家將那個標本畫框摔了粉碎。
那天之後,他不再掙扎。
同樣的命運洪流下,有人選擇放下過去擁抱新生,就有人選擇溺於過去擁抱死亡。
席則是後者。
他已經在絕望中掙扎猶豫太久了,他的爸媽也在天堂等他太久了。
八歲之前的記憶是他這一生最珍貴的寶藏,他永遠無法將那些愛遺留在過去,獨自邁向荒蕪的未來。
他多活在世上的每一天,都是對父母的背叛。
是時候結束這一切痛苦了……
11月7日,他像往常一樣捧著束向日葵去了父母墓地,懷中懷揣著一把摺疊刀。
正當他準備用刀割斷自己的大動脈時,雲蔚從身後衝出來,動作迅速地制止了他,然後將刀子甩掉,跪在墓前歇斯底里地抱住他痛哭,「陽陽,我已經對不起你父母了,如果你再出事,我的罪孽這輩子都洗不清了!」
「……」
席則麻木渾噩的大腦抽出一縷意識,他茫然地愣住兩秒,隨後反應過來什麼,瞳孔猛地放大,整顆心提到了嗓子眼,他一把揪住雲蔚的衣領,身體和聲音都止不住的顫慄,「你……什麼意思?」
雲蔚神色掙扎地望著他,嘴唇蠕動了好幾次,卻什麼話都說不出口,眼裡只有無可奈何的悲痛。
而席則卻從她的這個眼神里讀懂了一切。
為什麼只是鄰居,她卻每年風雨無阻地來祭奠他父母。
為什麼當年處理完那場交通事故後,她卸去了交警支隊隊長一職,屈居後勤。
為什麼每次見到他都眼含躲閃和愧疚……
席則深吸了一口氣,太陽穴突突地跳,他咬著牙,一字一頓質問:「當年那場車禍……不是意外,對不對?」
雲蔚沉默了很久,終於掩面哭出聲,聲調蒼啞,「我沒有辦法,陽陽,我還有女兒。」
這一句話已經是最隱晦的答案了。
席則頓感渾身的骨頭都被抽空了,他無聲地閉了閉眼,整個世界都在下沉,他仿佛被什麼東西拖拽進了一望無盡的漩渦。
耳畔只有凜冽的風聲和雲蔚聲淚俱下的懺悔聲,在訴說著命運的荒誕。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才睜開眼,側頭望向墓碑上溫瀾和靳子明溫暖的笑容,心底苦笑一聲,對不起,爸爸媽媽,我要晚點才能去陪你們了。
他抹了下眼角濕潤,不敢再多看一眼,探手拿起那把刀子,站起身,面色陰冷地往外走,背影一股子肅殺之氣。
雲蔚還狼狽跪在原地,她驚惶地喊了一聲,「陽陽!」
席則沒有回頭,步伐加快。
雲蔚爬著從地上站起來,跑了幾步,用力抓住他,「你別衝動——啊——」
「滾開!」席則直接用手中的刀子划過她掌心,鮮血冒出來,皮開肉綻,雲蔚卻死死握住刀刃,深望著他,語氣分外沉重,「陽陽,這個世上有很多事就是身不由己的,我們就算拼盡性命也改變不了結果,別去以卵擊石。」
「你爸媽一定希望你好好活著。」
「你沒資格提他們。」席則狠聲打斷她,反手將她推開,側眸冷笑,「你欠他們的公道,我會親手討回來。」
他沒再多說半個字,大步流星往前走。
長風迎面,剛剛空白的大腦以最快的速度將過去所有蛛絲馬跡一一捋清。
如果那場車禍不是意外,兇手只可能是另一方司機,但對方已經車毀人亡。
不會有兇手為了謀殺他人將自己的命也葬送進去,何況他父母與那家人素不相識,無冤無仇。
所以,幕後一定還有個推手,在操縱著這場車禍。
那個人是誰?
他想殺死誰?
席則父母只是平凡百姓,從未與人結怨,排除這邊的仇家,只能是沖應家來的。
他當時看過車禍事故的通
告,應致遠屬於畏罪潛逃,在警察追捕中過度驚慌導致操作失誤,未能及時剎車。
他曾經一度恨過應致遠,但他已經死了,再恨也無濟於事,平白透支自己情感。
他甚至還恨過警察,為什麼在追捕過程中要把逃犯逼上絕路,為什麼沒有事先做好所有的風險評估,為什麼能允許那樣的意外發生?
但他知道,這些恨,除了讓自己更痛苦外,什麼用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