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連她都不記得他了,這個世上恐怕沒人再記得他來過了。
她至少要成為,他活過的證明。
……
應粟在墓園待了半日,傍晚時分,如往常一樣去了『藍爆』。
如今店裡老闆是滕凡,周璨在日本開了第一家分店,後來就長居在那裡了。
應粟環球旅行,自然也無法打理這家酒吧,只是『藍爆』凝聚了她們太多心血和回憶,捨不得轉讓,便交給了值得信任的人料理。
第一年交給了夏小憶,後來她結婚備孕,便辭去了酒吧工作。
第二年就交給了滕凡。
應粟起初以為他只是把這當成兼職,沒料想他一直幹了下去,從未離開。
哪怕他相熟的那些人都一個個離去,他還堅定地守在這家酒吧。
應粟刪掉席則後,本不想和他有關的人再多交集,怕徒增牽絆。
只是滕凡工作以來一直兢兢業業,從未出過錯,何況那年在曼珠橋上,他對她也有搭救之恩。
於情於理,應粟都無法辭退他。
而且小憶離開後,滕凡的確是店裡她最信任的人了。
店長,他是不二人選。
滕凡並沒有推諉。
他這些年變化也很大,摘掉了黑框眼鏡,脫掉了格子襯衫,每天穿著利落的黑色西服,精神了許多。
性格更不似從前那樣呆板怯懦,整個人開朗活潑了很多,可以獨當一面,將酒吧打理得井井有條,人人見了都喊一聲滕哥。
應粟
每年回國,都會順道來『藍爆』坐一會。
她起初並沒有注意到滕凡身上的變化,直到某一晚,她去那條後巷裡醒酒,遇到幾個彪悍的醉漢。
應粟與他們發生了衝突,差點沒能全身而退,關鍵時刻是滕凡匆忙趕來,一腳撂翻那群醉漢的頭目。
幾個男人醒酒後,跪在兩人面前求饒,嘴裡喊著滕哥。
應粟撐在牆上,有些恍惚地看著擋在自己面前的滕凡,這一幕和多年前的那個夜晚漸漸重合。原來不知不覺間,當年那個跪在淒風冷雨中的男孩,已經長成了一個可以遮風擋雨的男人。
滕凡脫下西服外套披在她身上,低聲詢問她有沒有事。
應粟搖搖頭。
心裡後知後覺的有了些奇特的異樣。
因為這貌似是滕凡第一次對話時敢坦蕩地直視著她眼睛。
那麼從前的那些躲閃,是因為什麼呢?
她沒有往那方面想過,但只要稍微一細思,就會發現他其實早已泄露了很多蛛絲馬跡。
滕凡開車送她回酒店的途中,應粟百般猶豫,終究沒忍住試探,「滕凡,你為什麼願意一直留在酒吧?」
滕凡沉默了片刻,認真地回答她:「因為我想報恩。」
也想……守住和你有關的最後一點回憶。
他抿住唇角,到底沒說出口後半句話。
「報恩?」應粟怔了怔,她怎麼都沒想到是這個回答。
「應姐,你可能已經不記得了。但對我來說,你曾經拯救過我不止一次。」
『拯救』這個詞,色彩太濃重了。
應粟竟生出了一絲震撼。
「我們初遇的那晚,你保護了我的自尊,還教我不要跪著,要自己站起來。」滕凡語氣有些哽咽,「我一直記得你的話,所以拼命站了起來。我也一直將你視為我人生中的一束光,追隨著你前行……我不想讓你失望。」
應粟久久沒有出聲。
她一度以為自己生來不幸,只會帶給身邊人災難。
卻沒想到,在她掙扎墮落的那些年,她竟然成為了另一個人的救贖。
這怎能不令她震撼?
滕凡的變化和成長,證明了她過去活著的意義。
她並非帶給所有人的,都是毀滅。
還有……光。
應粟別開視線,望向窗外流瀉的霓虹,忍住了想落淚的衝動。
兩人一時間都沉默了下來。
直到車子駛向曼珠橋的時候,滕凡從後視鏡里看了她一眼,小心翼翼地張口,「應姐,你現在……走出來了嗎?」
應粟微微閉了下眼,輕聲道:「早就走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