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完這些,他臉上沾了不少麵粉,還在很驕傲地等表揚,阮鉞把五花肉切成丁,又用兩把刀的刀背細細地剁了,一扭頭看到談意惟的小花臉,好笑地挑了挑眉,把人拉到衛生間去擦臉。
阮鉞很細心,等水龍頭放出熱水才打濕毛巾,談意惟在高三美術集訓的時候因為太刻苦得過腱鞘炎,剛才高強度揉了五分鐘麵團,又開始舉著手說有點痛,阮鉞把他眼鏡摘了,拿著溫熱的毛巾糊在他臉上,一邊仔仔細細地擦,一邊說:「我一會兒給你找點膏藥貼。」
毛巾像某種大型動物濕潤的舌頭,讓談意惟覺得整張臉都被罩在熱的蒸氣之中,一下又一下,像是被舔舐的感覺。阮鉞微微彎下腰,掰著他的下巴,仔細查看他臉上、耳後、脖頸的細小粉末,被阮鉞注視的感覺很好,不是那種受到凝視的不自在,而是一種被關心、被愛護著的溫柔的愉悅。
毛巾一點也不燙,但談意惟的耳朵開始熱起來,然後漫延到脖子、胸口,心跳得越來越快,他有點撐不住了,連忙從阮鉞手裡搶過毛巾,說「我自己擦」,然後就把毛巾展開,蓋住整張臉,掩飾性地上下搓動。
阮鉞走出衛生間去幫他找膏藥了,他才慢慢平復呼吸,開始覺得自己有點奇怪,以前阮鉞也不是沒給他擦過臉,什麼時候竟然見外到被盯著看了一會兒就開始緊張了呀?
在剩下的假期里,他每天都在這樣想著阮鉞。
雖然人就在自己身邊,天天都在一起,但還是覺得不夠似的,想要多看阮鉞幾眼,也想要阮鉞再多關注自己一些。
他沒覺得有什麼不對,阮鉞對他那麼好,自己難免會多產生一些依賴感,更何況現在兩個人長時間地共處一室,在獨處之中,一些細微的感情被放大也是很正常的事。
這種日漸激烈起來的感情慢慢變成了他創作的靈感。到開學之後,藝術學院會舉辦一次開學展覽,展出學生的藝術作品,他早早地就報了名,並且已經開始著手製作自己的這一件展品。
他做了一個高高大大的人形框架,是照著阮鉞的比例做的,但是沒真的畫個人在上面,只是用了黏土蓋在框架上,慢慢修飾、打磨,做成類似礦石的紋理和質地,又買了一次性輸液管,一頭插進這塊人形「礦石」的心臟位置,另一頭打算用醫用紗布粘在自己手背上,管子裡灌上用色素染紅的水,就像是人形「礦石」源源不斷地分泌出紅色液體,再通過「輸液」的方式注入自己體內。
這件作品,談意惟給它起名叫做「生命補劑」,雖然不能說是具有多麼宏大、深刻的意義,但其所展示的,就是談意惟目前感受到的,以及想要表達的東西。
他覺得,阮鉞就是他的「生命補劑」,雖然看上去又冷又硬,實際上一直在用非常細緻的方式給他的生命輸入能量。
人類的生存,不僅需要陽光、空氣、食物和水,還需要很多很多的情感支撐,這麼多年以來,談意惟賴以維生的情感支撐,大部分都是從阮鉞那裡來,如果沒有阮鉞,他早該於當初那個寒風凜冽的雪夜,像一顆柔弱的小草一般,凍斃於人世間殘酷的風雪中了。
第21章 「這是你那個男朋友?」
在開學展那天,談意惟再次見到了孟流。
展覽是上午9點鐘開始,除了做好人形「礦石」以外,談意惟給自己也置辦了一身行頭:在一身灰色的打底衫上貼滿了同色系羽毛,又戴了一個自製的鳥頭頭套。
鳥的意象是表示輕巧而弱小的東西,灰色的羽毛則體現一種自我認知——他覺得自己總是灰撲撲的,無論是平時的形象,還是精神的面貌,都是一樣的灰頭土臉,黯淡無光。
他一大早就來到展館,把輸液管貼好了,蹲坐在人形「礦石」旁邊,開始無聲的表演。
參加展演的學生不少,孟流也是其中一個,他和談意惟同系,但高了一個年級,這天他沒穿女裝,只是往頭上套了一個黑色塑膠袋,在展館裡到處跑,作飄來飄去狀。
卸下了濃妝的孟流容貌清秀,眼睛小了一圈,才看得出是淡顏系長相,頭髮也不長,就像是一個乾乾淨淨的普通男生,之前那種「妖艷」的樣子一點也沒有了。
他「飄」到展館這邊,看見了談意惟,隔著個頭套也把人認了出來。
「嘿!小學弟!你也來參加展覽啊。」
孟流很興奮地和談意惟打招呼,一點也沒因為上次的事情有所記恨的樣子。
離9點還有幾分鐘,進來展館的人不多,談意惟抬起頭來看他,一時還沒能把眼前這個男生和之前見到的女裝男聯繫起來。
孟流饒有興趣地看了看他的一身打扮,又摸了摸旁邊足足1米9的人形「礦石」,突然冒出一個問句:
「這是你那個男朋友?」
「什麼男朋友?」談意惟唰地站起來,羽毛掉落幾根,旋轉著翩翩飛舞,孟流有點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像是不理解為什麼會有這麼大的反應。
「就那大個兒啊,哇哇吐的那個。」孟流一邊說,一邊做了個嘔吐的動作,談意惟一看不高興了,心想阮鉞哪有吐得這麼丑,然後才反應過來孟流說的「男朋友」是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