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京里有消息。”苗新在外通传道。
夏禤整理好情绪,将许箐安放好,才唤了苗新进来回话。
“京中传信,天家车驾往此处来了,再有一刻便能到。”苗新道,“外间都已安排妥当,只剩屋内了。”
夏禤想了想,问许箐道:“让苗新陪你在暗室里待一会儿,行吗?”
许箐轻轻颔首,攒足了力气准备起身。夏禤却按住他,道:“你且坐着,进这暗室不用你挪动。”
苗新走上前来,将床旁摆放的矮桌圆凳都挪得远了些,而后坐到床尾。夏禤接着起身,按动床旁机关,随着机括转动的声音响起,整张床缓缓转入暗室一侧。原来这暗室就藏在床后,里外两张床榻恰好遮挡住机关轨道,不知内情的人很难发现其中关窍。
待机括停止转动,苗新才下床点了烛灯,说道:“暗室中也常有人打扫,公子若是冷了,我再去取些炭来。”
“公子?”苗新走回到床前轻声唤道,“公子可是不舒服了?”
许箐稍稍动了一下,似是回过神来,缓缓说道:“还叫什么公子。”
苗新连忙改口:“是,郎君是累了吗?要不睡一会儿?”
“还好。”许箐问道,“有书吗?”
“此处只有一本我家主子常看的,郎君若不嫌弃,便先拿着看看罢。”苗新说完便将书册放在许箐手中,又将烛灯挪得近了些。
许箐看着手中那本《皮子文薮》,不由得恍惚起来,一时辨不清自己身在何处。
暗室之外的夏禤也已调整好心情,散了发髻躺到床上。未过多时,天家便进了卧房。
“五哥?”天家走到床旁,“五哥,我来看你了。”
夏禤装作被叫醒的模样,呆愣片刻,连忙作势起身行礼,自然是被天家按住:“此处无旁人,不必了。”
“是。”夏禤低声道,“多谢主上宽宥。”
“五哥这是哪里话。”天家扶着夏禤靠坐在床上,“那日回朝时还好好的,这才几日,怎的一下就病成这样了?可找医官看过了?”
夏禤咳了两声,回话道:“西域天气多变,我到了那里便有些不适,回来时又赶了几日路,受了些凉,不过已用过药了。”
天家招手示意内侍们退出去,而后才说道:“五哥,我都明白。可是阿清已经去了,我……现在说什么也都晚了。”
夏禤摇头:“我走的时候你答应过我,会放他离开。为什么?他究竟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让你能这样痛下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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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家轻叹一声,道:“他那样的才华与能力,若他转投门庭……五哥,我不能赌。”
“他何时生过那样的心思?!”
“但总有这样的可能。”
夏禤垂首,勉强将泪水收住,而后轻轻摇头:“这些年,难道你从未信过他吗?”
“我信他,所以我才要让他留下。我已是天家,可以给他一切他想要的,可他却无论如何都要离开。”
夏禤:“他已说了要归隐,你为了一件可能永远不会发生的事情将他杀了,若日后你再需要他呢?”
天家道:“我宁可自己不再需要他,也不能将他留给旁人。”
“可他不是你的私属之物啊!”夏禤激动地说道。
天家狠了心,说道:“五哥,这事已成既定事实,你想得通也好,想不通也罢,也只能如此了。”
夏禤缓缓闭上眼,扭过头说道:“我乏了,主上请回罢。”
“五哥,你我才是手足兄弟。”天家淡淡说道,“我带了医官来给你诊脉,你安心养病,正旦朝会时你还要做礼官。”
暗室之内,许箐倚靠在条褥上,只觉昏昏沉沉,提不起气来,虽是醒着,却并不真的清醒,思绪时断时续,并非瞌睡,只是脑中空白,以至于他都不知夏禤是何时从何处进入的暗室。
夏禤似是已来了一会儿,眼中满是焦急。许箐看着他,眨了眨眼,微笑道:“你发髻散了。”
“为了应付天家故意的。”夏禤随意答了,握住许箐的手,“方才我说话你可听到了?”
许箐摇头。
夏禤又耐心重复了一遍:“我是问你,日后有何打算。”
“我大抵不会再有日后了。”许箐的眼前又是一阵阵发黑,他觉得自己的声音已不真切,却还是继续说道,“兄长都已入仕成家,也不必我再操心,我对得起他们了……”
“四郎?……”夏禤颤抖着凑上前扶住许箐,“四郎,你看看我。”
“嗯。”许箐只轻轻应了一声,便彻底没了动静。
夏禤上前将人搂在怀里,确定怀中人仍有呼吸脉搏后,吩咐苗新道:“去让方林再来看。”
苗新启动机关将床转回到卧房,而后去请了方林来。诊脉后又用了几针,方林才道:“我已施针护住许郎君心脉,暂时不会有危险。许郎君如此状况倒无须太过担忧,只是因今日吐了太多血,才会虚弱至此。后几日才是关键,一旦许郎君吐出的血颜色转红,就要立刻开始止血,若是失血过多,便回天乏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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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方才已不甚清醒。”夏禤道。
方林:“大王请恕我直言,毒入心脉如此之深,许郎君还能清醒已是奇迹。”
“我知道了。”夏禤说,“劳烦方公多费心。”
之后的三日,许箐只短暂地醒过不到一刻,而这“醒”也只是稍稍睁开了眼,无论守衷和夏禤如何在他旁边说话呼唤,他都没有给出回应。好在他尚有力气,在守衷耐心细心的伺候下,倒未曾被自己的血呛住,只是明显感觉到他已愈发无力,甚至守衷都起了心思,想提前备下后事。到第四日晨起时,许箐的呼吸只盘桓在胸口,时断时续,体温也渐失,只有嘴角时不时流出毒血。夏禤已不再落泪,只静静地搂着他,将手放在他胸口,感受着那虚弱得几乎探不到的心跳。
接近午时,跪坐在床里侧的守衷轻声说道:“郎君的气息已断了几次了,大王,让郎君正寝罢。”
夏禤摇头。
“大王,郎君已很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