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乾淨的人
憑感覺,自己似乎正拜倒在地。
裘弈睜開眼,近在咫尺的土地上有一隻長著觸角的小蟲爬過,他頓了一頓,撐著地面抬起頭來。
撐著地面的那雙手很小,手背上有許多粗糙翹起的干皮和劃痕,修仙者很少會有這樣的手,因為靈力會滋養他們的肉身,使他們皮膚乾淨而細膩。
裘弈支起上半身後,開始觀察這段記憶中的四周。
他和一名年輕的女人正跪在一個山野中破破爛爛的神龕前,那個土石搭就的神龕中沒有供奉神像,而是擺著一個用泥巴捏成的、盤起身軀的大蚯蚓。
裘弈又仔細瞧了瞧那個泥蚯蚓,發覺泥鰍的頭是尖的,不像蚯蚓,反倒像是一條模樣潦草的蛇。
身旁的女人對著神龕拜了三拜,口中呢喃著祈禱的話語,山風太大,周遭的蟲鳴聲又響亮,他沒能聽清女人在說什麼。
但想來,也是些祈禱自己和家人平安康健的話。
拜完神龕,女人背起一旁的野菜筐,牽著他下山,走進凡人群居的地方。兩人和許多穿著破爛的凡人住在一個舊廟中,廟裡的神台上沒有佛像,是廟中唯一不怕被水淹也不怕漏雨的地方,被一個瘋瘋癲癲的男人霸占著,其他人則四處散落在廟中。
他和女人相依為命,沒有別的親人,兩人一齊住在破廟的東北角——這個位置並不好,房頂上有破損,每當下雨時,他和女人都要將鋪在地上的破被和蓆子捲起來,放在雨水淋不到的地方,再靠在一邊等雨勢停歇,有時一等就是一整晚,女人會將他抱在懷裡,讓他先睡。
記憶里的這具身體他控制不了,自己只能在這個身體裡看著一切發生。
十五日後,這具身體第一次說話,叫了熟睡中的女人一聲「娘」。
原來這是母親。裘弈心想。
神台上的那個瘋男人下來了,半夜來搶他們的鋪蓋。如今天冷了,鋪蓋就是廟中人的命,沒有就得凍死,母親怕有人偷鋪蓋,白天出去做活,都會將他留在廟中看著鋪蓋。
瘋男人將他掀開,去扯地上的鋪蓋,母親為了守住鋪蓋跟男人拉扯起來,被男人推倒在地,腦袋磕在了角落裡的一塊碎石上,有血從鬢邊淌下,滴在裘弈去扶母親的小手上。
裘弈看見自己沒有去扶母親,反而撿起了那塊帶血的碎石,轉身看向跪在地上捲鋪蓋的瘋男人。
心中剛感到有些不妙,自己就掄圓了胳膊,將碎石狠狠砸在了男人的太陽穴上。碎石飛出去時裹挾著破風聲,力道不小。
尋常人看見這一幕,可能會驚異於小孩出手傷人之果斷,但裘弈只是感慨自己小時候力氣挺大,並沒做其他評價。
在裘弈和小時候的裘弈眼中,每個人身上都帶著黑煙。有些人惡念生的少,身上的黑煙就少,比如他的母親,能看得出本來的面貌;還有人心生惡念生的多,身上的黑煙不僅多,還有累積成魔的預兆,比如那個來搶東西的瘋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