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兒放下車簾,為趙濯靈理了理披袍,埋怨道:ldquo娘子,您眼看著就要生了,更不消說現在天這麼冷,不該出門的。rdquo
趙濯靈捂著手爐閉目養神,ldquo今日回去後,我便安心待著,哪兒也不去,你就別絮叨了。rdquo
ldquo我是不該多嘴,可禪龍寺就在這兒,又不會跑了,您何必非要這個時候來聽俗講。rdquo
ldquo非也,rdquo她睜開眼,ldquo我今日可不是去戲場聽俗講的。上次,住持告訴我,五台山高僧空淨大師進京,今日在寺中講經,我無論如何也要來聽一聽。rdquo
ldquo和尚一說話,我就想瞌睡,您倒是越聽越精神。rdquo
ldquo禪宗深藏智慧,雖不如儒家積極,但自有其況味。rdquo
牛車停穩後,趙濯靈在滿兒和車夫的攙扶下小心翼翼地下車,走向寺門。
禪龍寺院中有一株百年銀杏,每至深秋,金黃冠蓋,引無數文人騷客題詩留名。如今,葉子已飄落大半,在地上鋪了厚厚一層,踩上去軟乎乎的。
趙濯靈不經意間抬頭,浩浩蕩蕩的鳥群洋流一般滑過湛藍的天空,伸長的脖頸迎風往南飛。
她流連片刻,方才離去。
進了大殿,只見寥寥數人,叫住一小比丘相問,方知講經尚未開始,趙濯靈便決定先去拜見住持。
住持住的側院離大殿不遠,二人說笑間就到了,剛邁進門檻,趙濯靈的笑容凝固在臉上,來不及收,也來不及做出新的表情。
滿兒則呆呆地看著院子裡的一眾壯漢和一張熟悉的面孔。
趙濯靈托著肚子,轉身就走,後面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沒幾步,來人就擋在了面前。
莊衡深深地彎腰作揖,ldquo貴人請留步,主上已候您多時了。rdquo
ldquo民婦無禮,恐衝撞你家主人。rdquo她抬腿繞開他。
莊衡ldquo撲通rdquo跪地,看著她的背影道:ldquo您就見一見吧。rdquo
趙濯靈冷笑,ldquo我若說lsquo不rsquo,你難道要把我架走不成?rdquo
他以額觸地,ldquo奴不敢,您今日可以離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您又能躲到哪去呢?不如進去一敘,把話說清楚。rdquo
她轉過身,ldquo我和你家主人無話可說,既說了今生不再相見,金口玉言,豈可出爾反爾?rdquo
莊衡抬起頭,ldquo自從您出宮,主上食無味,睡不安,朝政繁重,身心俱疲,短短半年,人已瘦了一圈,您就看在腹中龍胎的份上,去看看他吧。rdquo
趙濯靈嘆了口氣,ldquo我問你,這半年裡,他沒有臨幸嬪妃嗎?董才人的孩子早就落地了吧?rdquo
莊衡被這話噎住。
她又道:ldquo他既然過得很好,你何必替人訴苦呢?rdquo
見她要走,莊衡咬牙道:ldquo貴人當日投池,奴因此被罰入大牢受刑,去了半條命,養了三個月才勉強下床。貴人菩薩心腸,今日就成全奴所請吧,也不枉奴伺候您一場。rdquo
趙濯靈諷笑,ldquo好個家奴啊,好個莊導兒,你不怨你主人,倒叫我還這筆債。rdquo
ldquo奴不敢,主上和貴人想怎麼處置奴,奴絕無二話。rdquo
她俯視著他,半晌,說:ldquo你起來吧,我隨你去。rdquo
ldquo奴叩謝貴人。rdquo莊衡磕了頭,站起來欲扶趙濯靈,卻被甩開,他拋了個眼神示意滿兒上前。
莊衡敲了敲房門,裡面沒動靜,他輕輕推開門,請趙濯靈進去。
滿兒識趣地站在階下。
趙濯靈環顧一圈,徑直走到正中央,扶著胡椅坐下。
李盈從內室走出來,睇著她踱過來,視線黏在她身上。對方卻目不斜視,並不看他。
待他走到兩丈外處,忽然聽她出聲道:ldquo你支走了住持來見我,有什麼話就快說吧。rdquo
ldquo唰rdquo的一下,有什麼物件飛過來,落到她腳邊。
她下意識地護住肚子,狠狠瞪著來人。
李盈瞧見她動作,心中湧起一絲絲竊喜,但出口仍然冷漠:ldquo你自己看。rdquo
趙濯靈瞥了眼腳下,是一卷書文,像是章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