訾驕想著若非意外結案,尤照景怕是真等不到他們兩個逃命流浪的人了。還能與友人見上面,他心情亦是頗好,「上午去鋪子裡交貨,所以耽擱了。我們尋個地方坐下罷,我還有些事想向你請教。」
「哪裡用得著這般客氣,我知道的都能告訴你。」尤照景平常要讀書,好不容易見他一次,周身都冒出歡悅的氣息。他此前時時都在期盼這天,連說出口的地方都是不知多久前便精挑細選出來的,「我們去雅月茶館如何?他家近日上了新茶,香氣宜人,配上幾份糕點再好不過。」
訾驕還未表態,婁琤破天荒地先他一步接話,「驕寶還沒吃飯。」空著肚子去喝茶做什麼?
尤照景怔怔片刻,卻是因為婁琤對訾驕的稱呼,仿佛有隻手撓著他心口,催他也去這麼喚上一喚。他回過神來,很快道:「那便換個地方,豐香樓如何?裡頭菜色極佳,你定會喜歡的。」
訾驕有聽人說起過豐香樓,是清寧鎮內最大的酒樓,只是這些地方的酒菜往往價貴,他們雖不缺銀錢,卻也不好多花在吃食上,更不可能全然讓尤照景結帳,便直接道:「去豐香樓吃飯花費必然太大,還是找些小鋪子罷。」
聽他如此說,尤照景再次努力思索:「我知道有家鋪子雞絲麵做得極好吃,不如去吃麵?」
「好啊。」訾驕欣然應聲。
三人轉道去往麵館,路上尤照景悄悄看了身旁人好幾次,實在忍不住問:「驕寶。是你的小名嗎?我也可以這樣叫你嗎?」
婁琤眉心沉重地往下壓,語調生硬地回:「不可以。」
訾驕瞧他一眼,不由失笑,側首調和道:「以前家裡人總喚我小驕,照景兄也這般喚我罷。」
尤照景神情中流露出點滴失落,但不多久便再度高興起來:「那也好。」
總比尋常稱呼顯得親近些,待他們相處時日久了,說不得訾驕便願意讓他喚「驕寶」了,沒準對方還會稱他為「景哥」。
他盤算得十分美好,帶兩人走進自己常來的麵館,此時並非用飯的時辰,店內空蕩得很,坐下沒多久小二就將他們點的面與菜都送了上來,共是三碗雞絲麵,還有拌黃瓜、煎豆腐各一份。
白嫩的雞肉撕成細條鋪在面上,周圍點綴著碧綠蔥花,麵湯清澈透亮,其上漂浮著金黃的油花,雞肉鮮香包裹著蔥花的清爽,隨升騰的熱氣飄散到鼻前。
訾驕拿起筷子,小動物般探上前輕輕嗅聞,「果然很香。」
「你嘗嘗。」尤照景雖已吃過飯,還是跟著點了一碗,沒吃幾口就去看訾驕的反應,見他和自己同樣喜歡這裡的口味,心裡比店老闆還歡快。
訾驕吃完面,最後夾過幾塊黃瓜、豆腐便放下筷子,拿出帕子擦乾淨唇角。婁琤見他吃好,拿起桌上的水壺倒了杯茶水放至他手邊,訾驕正是覺得嘴裡發鹹的時候,順勢端起水喝了潤喉。
兩人的舉動默契自然,尤照景眼巴巴地看著,不知不覺釀起醋來,開口打破這般氛圍,「小驕先前說有事要問我,是何事?」
訾驕抿去唇上的水漬轉向他,「我是想問,書院中的學子們平日都有哪些喜歡的香?薄荷的味道更多用來清醒提神,讀書時可常用,平日裡對大多數文人雅士而言應當不太合適。我之後大抵會做些其他香味的木牌,所以來問問你,尋常時候大家都喜歡用哪些香?」
尤照景仔細回憶著慢慢道:「我曾與同窗們參加過各類雅集,當時聞到的香多數是......」
婁琤的視線凝固在訾驕身上,聽著耳邊的絮絮聲響,忽而自訾驕背後的窗口望見了街對面的一家書店鋪子。今天日頭好,書鋪的掌柜把部分書搬到了外頭的長板桌上,既可曬書,也方便和過路人做生意。
訾驕同他說過從前被困俞家時多虧有書看、有筆可寫可畫,才不至於在陰沉壓抑的小院內被困到瘋。
他喜歡看書、畫畫,自己家裡卻連張紙片子都沒有,從最初接他回家到現在,訾驕也不過拿著炭筆往木頭牌上畫過幾幅圖樣子。
這如何使得?
得給他買書、買畫冊、買紙筆,叫他待在家裡也不必無聊得打瞌睡。婁琤如飲醍醐,倏地雙目發亮,抬起手觸碰到懷中放著的三兩銀子,終於曉得該如何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