估摸时候差不多,沈琛起身要走。
推门之前,身后沈峰别有深意道:“阿琛,外公这个人眼里不容刺,这一辈子活到现在够了。医生说我没两年活头,但外公还剩下两个心愿。一是替你妈看着你结婚成家,二是活着看到沈子安坐牢,别再牵连我们家里任何人。现在沈家大半交在你手上,所以不管怎么样,你必须把他死活的弄回来,明白么?”
言下之意。
无论多么危险,不惜一切代价,即便他诱饵作出花,仍然要把沈子安这个潜藏的危险分子摁死。
“记得了。”
沈琛微微颔首,开门,再关门。
倒没有什么失望难过或诧异。
他所生存的世界本就如此严厉。
*
外婆不会用微信,沈琛耐心教她如何同意好友、发语音。
其次家里回来不少小孩,个个心里门儿清——当然也可能是爹妈心里门儿清——忙不迭找上门来。
毕业的找沈琛问职业市场,高中的来问大学和专业选择。初中小侄子气派大,作业本里夹漫画书,躲在表叔房间里看两个小时漫画,伸手要个压岁钱,然后拍拍屁股扬长而去,潇洒至极。
一对双胞胎三年级姐妹胆小,一看就是爸妈逼来的,连该叫他什么都不晓得。瑟瑟缩缩摆出奥数题,小手指这里指一下,那里指一下,眼睛瞎转悠,心里计数似的,数满半个小时,欢喜雀跃地说谢谢,合上试卷拔腿跑得干干净净。
全都应付完,已是半夜十一点多,沈琛看了看监控,自家小孩左手鸡腿右手薯条快活得很。
算了。
就不打视频电话,当作给她放个寒假。
他洗了个冷水澡,看会儿书,闭眼躺在床上,果然睡不好。
老觉得四面八方尽是死人的味道。
这是他妈的房间。
准确的说,生前,出嫁前作女孩的房间。
几十年过去白墙斑驳,灯束暗淡,床太小,太柔软,连他的脚都放不下,次次睡得不舒服。
但不能变动。
不容许丝毫的变动,这个房间里任何一张纸,一个盒子罐子,都以他妈的形式永恒存在着。
——尽管他在这里断断续续住过十多年,不准变动,不准移动。
事实便是如此。
沈琛是沈芸如的儿子,身上流淌她的血液,几乎是她的部分延续,是这个房间里的一部分。
区别只在于它们大多死物,他是活的,会看,会说话,会动。
但又没什么不同。
他终究只是延续品,一个死人的遗物。
*
房间阴冷渗骨,稍有动静,床板便发出吱呀吱呀令人牙酸的声音。
幸好没带小孩回来。
不然以她那股娇气劲儿,睡不好,铁定要卷成一团坐在床边生闷气。
这么想着,沈琛又打开笔记本电脑,看着监控视频。
她在看电影。
好像不是一贯的恐怖片,搞不好是歌舞片,因此踩在沙发上蹦蹦哒哒,手舞足蹈作弹吉他装,头发甩得非常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