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無可奈何地在心裡嘆了一口氣,輕輕抱了抱他,然後伸手摸了摸他的頭髮。
第一次做這種安慰人的事,我感覺有點彆扭。以往都是我哥這麼安慰我,而我現在把他曾經安慰我時的動作學了過來。
這時我才突然發現,卡洛斯好像哭了。
我有點心累,因為我實在困得要命,我把下巴支在他肩上,又摸了摸他的頭,然後拍了拍他的肩:
「你乖一點,睡覺吧。」
他看著我的眼睛,我當時沒覺得太奇怪,可是現在想來卻覺得那眼神里有很多情緒,可我沒思考太多。
卡洛斯乖巧地躺回自己床上,我也躺下睡了。
第31章 埋葬
第二天早上起來的時候我就感覺有點不對勁。那天的天氣是一個像世界末日一樣的刺眼白晝,伴隨著因為盯著天空的白光太久而產生的暫時性的眩光。
我感覺在窗台外聽到了飛鳥的聲音,但是又好像沒聽到,一切其實也還算自然又平靜。
這樣的氛圍好像會讓人莫名期待一個情節或是某一主人公做出一點瘋瘋癲癲的事,但是沒有。存在世上的永遠都只有破碎,糾結,平平淡淡,和令人唏噓不已的感慨而已。
我趕到圖書館台階前的高牆附近時周圍圍了很多人。這地方以前很少人來的,今天卻莫名有很多。我心裡隱隱約約有一個不好的預感,但是卻不敢在心裡肯定。
空氣中傳來一股令人噁心的腥味,其實應該是沼澤泥土的味道。我撥開人群,看到高牆牆角旁躺著一個人。
牆壁上是棕褐色的劣跡斑駁的不知什麼東西的痕跡,讓那堵骯髒的牆變得更加不堪入目。那棕褐的顏色是一個漸變,沿著牆壁向下到牆根,就慢慢變成了暗紅。
那人身上被蓋了一層白布,只有一截手腕露了出來。
手腕上那行縱橫交錯的傷痕,我見過無數次。
空氣中是渾濁不堪的眾人議論紛紛而產生的微生物,我突然很想幫他把那截手腕放進白布里,因為那樣白皙的肌膚露在空氣中,看起來有點冷。
勞改廠上工的鈴聲響了,眾人都散開後奔向各自的崗位。我沒有動,這應該是我第一次記缺到。
辦事處終於趕過來幾個獄警,他們處理了一下死者的遺體,其中一個獄警在一個小本子上寫著什麼東西,他把我喊到跟前來問話:
「你怎麼沒去工作?」
「我請假了。」
其實我並沒有請假,只是我想這樣搪塞一下他。
「哦,你跟死主是什麼關係?」
「沒什麼關係。」
「是嗎?」那獄警抬頭看了我一眼,「那你為什麼會在這旁邊看著他?」
我突然想到了很多,那排山倒海般的難受如潮水一般從我的心裡湧出來,我好像總是有一點這樣遲鈍的延遲。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我該說什麼呢?我機械地回道:
「他給我煮過咖啡。」
「……行,你不用呆在這兒了,先去勞作,我們會調查的。」
我不想走,因為我想幫他把那截手腕放到白布里,可是那些傢伙連這樣的機會都不給我。他們只是一味地把我轟走,然後就把那孩子抬走了。
「或許他就應該死在那裡。」
無論什麼地方,監獄樓道、圖書館、電子廠房、洗衣房、雜物間、監獄樓大門、任何有人的地方,空氣中都充斥著那些細碎的討論。
語言是不需要付出代價的利刃,在監獄裡見怪不怪的一個人或是幾個人的死,只是大家茶餘飯後津津樂道的談資。
我的生活好像沒有什麼改變,只是人變得愈加沉默寡言。但這很不明顯,因為我本來也一直是那個樣子,在旁人看來不會有太大區別,只有我自己能知道那些細微的變化。
從卡洛斯的枕頭下發現了一封信,是寫給他家裡人的。
在他的置物櫃抽屜里還發現了一沓信,他之前一直說的要寫信給家裡人,原來,其實所有的信都沒有寄出去過。
卡洛斯死了,他的那封信也被所有人都看到,沒有人在乎過程,也沒有人在乎那些心路歷程。所有人只看一個結果——那就是他死了,他自殺了,留下一封遺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