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一滴春雨,便能死灰復燃。
可無論多麼隱秘的黑暗,終會消散於黎明降臨前,漫漫長夜中,總有人前赴後繼,總有人滿懷熱忱。
瑤台閬苑傾覆那夜的大雨,終了於二十年後的清明。
陳輕羽踏過斷壁殘垣,走出了這場荒草叢生的舊夢,這一步跨過了光陰、跨過了生死、跨過善惡。
日升月落,夾雜著濕潤泥土氣息的清風迎面撲來。
故人終會重逢。
隨著關豫的落網,二十年前的瑤台閬苑案終於徹底了結,畫上了圓滿句號。
因果閉合,塵埃落定。
封存已久的檔案重見天日,陳輕羽的名字不再是一個不可提及也無從查證的秘密。
傳說級英模人物的回歸,不可避免地引起了一系列連鎖效應,簡而言之可以總結為一句話:
上級接見、同事落淚、後輩瞻仰。
而且由於他這二十年一直生活在國外,還獲得了M國公民的身份,作為尚未離職的公職人員,還需要接受相關審查。
在被整個公安系統的連續圍觀下,陳輕羽忽然覺得其實失蹤也挺好。
這種感覺怎麼說呢,就是他這二十年明明活得好好的,但所有人都覺得他是死而復生,他現在整個就是一個活人微死的狀態,誰見了他都得哭。
還得抱著哭。
「有事就說事,」陳輕羽推開孫岳平:「別摟摟抱抱的。」
孫岳平:「……」
作為一名人民警察,陳輕羽是要能力有能力,要紀律有能力,從任職第一天起就出了名的不服管,失憶後比起當初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以前對領導好歹還能有個態度,現在是誰也不認識,別管幾槓幾星,全部一視同仁。
孫岳平代表組織對陳輕羽發出邀請:「你的事情已經向上級匯報過了。雖然有長期國外生活經歷,但鑑於情況特殊,組織也表示理解,如果還想加入警察隊伍,隨時歡迎你回來。」
陳輕羽說:「算了。」
時過境遷,他對於業務紀律一概不知,就算回去也是被當作吉祥物供起來,白領一份納稅人的錢。
沒什麼意思。
「那就等你想起來再說,位置給你留著,」孫岳平並不強求:「另外還有一件事,關豫想見你。」
陳輕羽笑了笑:「這麼巧,我也想見見他。」
看守所的辦公樓和外面沒什麼兩樣,最大的差別就是進去前,需要穿過一道又高又寬的鐵門。
空氣中有一種菸頭泡在茶水的奇異味道,帶著莫名的黏膩感,格外沉悶難聞。
會見室內,欄杆狀的鐵窗將屋子分成內外兩個世界。
關豫坐在羈押椅上,垂眼看著陽光下浮動的灰塵,久久不言。
陳輕羽端詳著關豫的臉,仔細看了好一會兒也未能喚醒任何記憶。
他們像真正的陌生人那樣,面對面坐著,誰也沒有說話。
半晌,關豫抬起眼,雙眸中涌動著複雜的情緒:「輕羽,你就沒有想要問我的嗎?」
陳輕羽沒有太多表情:「沒有。」
聽到這兩個字,關豫激動地想站起身,彈動了一下,椅子在瓷磚上磨出刺耳的響聲。
他還想再動,卻被管教牢牢按了回去。
「那你為什麼要來,」關豫緊盯著陳輕羽,恨聲道:「你總是來得那麼晚,又那麼湊巧,二十年前我等了你一夜,你都沒有出現,蕭儒海和我達成交易後你才來,這次也是一樣,二十年了,偏偏這個時候回來。」
陳輕羽平靜道:「關豫,你還不明白嗎,不是我出現時機湊巧,只是你湊巧做出了那個選擇。」
關豫發出一聲自嘲的嗤笑:「我什麼時候有過選擇,在遇見你之前,我根本就不知道一個人該怎麼活著,你答應我會帶我走,我信了,可是你來得太晚!所以一切都不一樣了,我想不通你為什麼一定要回來,二十年前想不通,今天更想不通!」
陳輕羽用陳述的語氣說:「因為你還在,二十年前我回去是想救你,這次回來是想抓你。」
「可最後救我的人不是你,抓我的人也不是你。」關豫突兀地低聲笑了起來:「陳輕羽,原來你也不能事事如願。」
陳輕羽本以為和關豫見面,能夠喚醒一些從前的記憶,可惜並沒有。
可見這世上確實沒有誰能事事如願。
關豫不能、陳輕羽不能、陸灼年也不能。
眾所周知,陳則眠的緩說、慢說等同於最好不說,所以陳輕羽至今仍然不知道陳則眠和陸灼年的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