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狀況不允許戚緲把注意力過多地集中到紀望秋身上,山路處處藏玄機,即便這一片修了防護欄,道路也算寬闊,但到底是光線貧乏的傍晚,他必須提起十二分精神,確保紀望秋在他副駕的百分百安全。
入彎減速,出彎給油,導航不時提醒剩餘距離,戚緲當年拿下駕照後曾把跑山當消遣,這一路開得穩當不失水準。
後視鏡中晃入一雙車前燈時,戚緲還暗忖結伴的行車或許能為小少爺撥去一分對靜謐的恐懼,隨即在辨出後車的牌號時驀然瞪大雙眼。
是那輛狠追過他和蔣鷙的雷克薩斯!
那瞬間戚緲的握盤的雙手都滲了冷汗。
上次對方針對的是蔣鷙的車子,他本可當作這次是巧合同行,但對方遲遲不換道超車,而是順應車速尾隨其後,他又覺得自己想法太天真。
「怎麼了?」紀望秋似也從時快時慢的車速中覺察異常,轉頭看了看後方。
戚緲沒多廢話,凜神道:「你坐後排去。」
這些年紀望秋也經歷過幾次險象,最後無一不被戚緲化險為夷,所以一旦戚緲發出指令,他從來都即刻聽從,利落地關掉手機放平座椅,手腳並用從副駕爬到了後排。
盤山路和都市大道不同,前不著村後不挨店,缺少發揮餘地,戚緲不欲施展,打了右燈減速靠邊,禮貌示意讓步。
雷克薩斯隨即照做,勢要與他纏纏綿綿。
「什麼毛病啊這是。」紀望秋想探頭張望,戚緲甩了句「坐穩」,猛地上油前沖,講禮沒用就拼蠻性。
果然對方卯足了勁追上來,報復心盡顯,戚緲眉頭下壓,山風擦車過耳,油門幾乎踩盡。
導航不斷發出超速警告,戚緲騰手掐斷免受干擾,正是這稍一慢速的分秒,雷克薩斯殺上來,黑夜中有如攫人性命的豺狼虎豹,戚緲心臟高懸,猜不透那廂鍍膜車窗下藏的何方凶神。
再不抓緊在直道上甩開,遇上發卡彎只會凶多吉少,戚緲緊咬牙關,剛要將油門踩到底,對方卻像熟知他的想法,寸步不讓貼過來,直逼得他蹭著山壁滑行了三十餘米,輪胎抓地的剎車聲響徹空谷。
右鏡與山壁的劇烈摩擦迴蕩於戚緲耳畔近乎震碎耳膜,他緊抓方向盤喘著氣被迫停在路邊,對方不知是良心大發還是陡生無趣,終於在一頓橫行霸道後放過他扯開了距離。
戚緲心跳過速,卻仍在觸見雷克薩斯降下的半扇車窗時狠漏一拍。
——蔣鷙。
曾被他極速飆車護在身側毫髮無損的蔣鷙,失聯整日再現眼前卻罔顧他安危的蔣鷙。
不過一眼,雷克薩斯甩著尾燈揚長而去,遠去的橙紅燈色映於戚緲瞳孔,恍似掙扎著跳動的微弱火焰。
紀望秋抓著椅背冒出腦袋,忿忿不平地大罵:「媽的,哪來的狗屎!」
「算了。」戚緲聲音略微發啞,他擰過身關心後方,「你有沒有被撞到哪裡?」
「好著呢,不是有你在麼。」紀望秋一對上他的臉,愣了下,「你眼睛怎麼紅了?」
「有點被嚇到了,沒事。」戚緲笑笑,邊解安全帶邊摁亮警示燈,「我下車看看。」
幸而剎車片都沒遭受損壞,車身右側有幾處蹭掉了漆皮,整輛車就右鏡最慘不忍睹。
如此激烈的追車、不留空隙的迫近,到這程度已經算是對方手下留情,且留的情分得有八成往上,否則對方完全可以選擇在防護欄路段而非山壁處把他掀落山下。
可恰是因為險些置他於絕境的人是蔣鷙,戚緲又覺得那八分情分給得很是諷刺且冷心,他感到難過,五臟六腑也似被剜去漆皮,連呼吸都牽扯得體內每一寸都喊疼。
「還去嗎?」戚緲回車上後,紀望秋問他,「要不直接掉頭吧,出師不利,別他媽參加那狗屎晚宴了。」
往常戚緲都聽紀望秋的,今晚破了例,扶著方向盤,腦門抵在上面良久,等平復好心緒才抬起來:「要去。」
他得問清楚蔣鷙這算什麼事。
重新設置導航時手機亮了一下,失聯的人叫他嘗盡失魂落魄的滋味後給他發來毫無安撫作用的幾字:「慢點開,不要回頭。」
又往聊天框裡輸入兩行字,斟詞酌句間對面始終沒有回覆,蔣鷙又把編輯好的全部刪除,切換到另一軟體查看:「等下晚宴你留意手機,收到信就去外面接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