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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芬倒是答應,但外婆去她新家住了幾天,一直哭嚎,吵著要羅枚,周威忍不了,開口直接把八十多歲的老太太趕出了家門,氣得幾個姐妹都在背後拼命罵他。

但周威這種神經病,家裡誰都拿他沒辦法,只能在心裡咒他早點死。

然後,羅敏又幫羅英講話:「老媽在你家住了那麼多年,本來也應該她們幾個先表示的。」

類似的車軲轆話說了八百遍,大家都有各自的藉口和理由,也有自己的為難和無奈。和每個普通人家一樣,只能竭盡全力與生活對弈。

桑悅聽到外婆哭鬧不斷,放下筆,轉了轉手腕,開門出去。

語音還沒掛,她遙遙地衝著電話那頭喊:「外婆哭什麼啦?覅哭了呀。」

羅枚說:「她聽不懂的,她現在誰也不認識了。」

頓了頓,又接上一句:「悅悅也不過來看看你外婆,你外婆一直說想你。」

桑悅啼笑皆非,反問:「你不是說外婆誰都不認識嗎?怎麼還說想我呢?」

不過,她最近大半年實在太忙,再加上疫情影響,出入小區不方便,確實有好長一陣沒有去探望外婆了。

說句心裡話,外在因素是一部分,桑悅其實有些不敢去看外婆。

在她的記憶里,外婆一直是有些厲害的形象,個子不高,略有些胖胖的,說話的時候微微吊著眼睛,不是倨傲,是鋒利。她說話不好聽,還有些不大講理,隨時隨地能和任何一個人罵起架來。

外婆是鮮活而明確的,和她兒時長長的弄堂回憶纏繞在一起,也和六樓的老公房、漫長的學生生涯纏繞在一起,是舊時光里的記憶。

桑悅至今還記得,他們一起打牌、打麻將,夏天吹著電風扇吃冰西瓜,外婆把最中心那塊挖給她吃,冬天做酒釀,捂著被子一起守候電視看《孝莊秘史》。

外婆養水仙花、也養點蔥和辣椒,還在陽台上種了牽牛花,沿著陽台的縫隙爬出去,爬滿整個外牆。

後期,和外婆住在一起的時候,她們之間爆發過大大小小各種摩擦,但等她們搬走的時候,桑悅只記得,陽台的花沒有人侍弄,羅英對養花養草毫無耐心,漸漸地,牽牛花全都謝了,變成了一根一根的枯枝。

越明確,桑悅越不敢面對現在的外婆。

許是因為一直沒有外出去上班的緣故,哪怕年歲漸長,她的內心和行為處事依舊是有點孩子氣的。雖然理智知道,外婆是病了,沒辦法,但那種撕心裂肺、毫無理智的哭嚎,從電話里傳出來,讓她恍然有種對面人好陌生的感覺。回憶和現實衝突割裂,叫人心裡發顫。

桑悅有點害怕。

但她沒法把這種想法告訴任何人,否則大概立刻會得到「沒良心」的點評。

……

見桑悅和羅枚有要爭論起來的趨勢,羅英立馬打斷兩人,對桑悅說:「儂好覅來各得磨洋工了伐?講講麼辰光老緊張呃,哪能還逛來

逛起?好進起嘞。(你能不要拖拖拉拉了嗎?說說時間很急,怎麼還逛來逛去?可以進去做你自己的事情了。)」

桑悅撇了撇嘴,轉身回了大房間,反手闔上門。

次日,沈照清開車去了浦東。

奔馳雖說轉給了桑悅,但桑悅不會開車,自家小區里也沒有買車位,平常還是沈照清在用。

他和往常一樣,拿了很多東西上門。

時逢工作日,家裡只有羅枚和外婆兩人,羅莉和羅芬都還沒來。

沈照清幫著給田書秀和羅枚她們倆做了飯,又陪著說了好一會兒的話。當然,外婆現在壓根不認識他,嘴裡念念叨叨的也不知道在說點什麼話。沈照清聽不懂,但並沒有失去耐心,只是平靜地坐在那邊,不怎麼說話,安安靜靜地聆聽外婆的胡言亂語,還會間歇性「嗯」一聲,表達自己在聽。

外婆也很給面子,難得一天都沒有哭鬧,臨沈照清離開前,還口齒不太清晰地誇了一句:「個小寧蠻好看額。下趟多來窩裡白相喔好伐?(下次多來家裡玩好不好?)」

沈照清笑笑,輕聲道了謝,又應諾道:「好,我會多來的。」

回去之後,他將這事說給桑悅聽。

桑悅心情並不好,扁了扁嘴,低落地說:「沈照清,謝謝你。」

沈照清:「謝什麼,外婆也是我的外婆。」

這倒不是客氣話,在弄堂那會兒,外婆時常接送倆孩子上下學,還帶著他們倆一起去外灘、去步行街、去城隍廟……沈照清在外婆家也沒少蹭飯,算不得外人。

桑悅:「再過幾天就中秋節了,到時候我過去看看。」

沈照清:「好,我送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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