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緊繃的語調讓白存遠想起前世。那個總擋在他身前的男人,每次要違背本心行事時聲音都是這麼幹澀。
「存遠。」穆瀾峪叫他,他想說些什麼,又不知道該怎麼為趙國懷求情。
穆瀾峪的一聲存遠好似示弱,白存遠看著他的臉,看見他一向沉靜的雙眼在那句「你現在要為他向我出手」的話中波動起為難的情緒。
穆瀾峪很少這樣為難。
他雖然善良,卻從不會為選擇為難。
大概是能救的人要救的人太多,他尊重生命,尊重人權,也尊重人性,實在無法調和的矛盾他會選擇旁觀,尊重他人的結果。
那他這次為難,是因為自己?
心中最後殘餘的殺意也煙消雲散,白存遠鬆口冷聲道。
「滾。」
白存遠話音剛落,趙國懷和安禾帶的那個約莫二十多的孫女反應最快,一手托一個老人的背就扶著他們往樓上走。
趙國懷和安禾也沒耽擱。
白存遠回餐桌前坐下。
穆瀾峪站到他身後,溫涼的手指點在他的太陽穴輕輕打轉。
穆瀾峪按摩了有半分鐘,白存遠才反應過來,現在的穆瀾峪不是上一世的穆瀾峪。
「你做什麼?」他問,「盡你獻身的責是嗎?還是因為你阻攔我而贖罪?」他向後仰頭,後腦剛好頂在人小腹:「就這樣?你應該脫了抱著腿躺到桌子上。」
按在太陽穴上的手停頓了一下,才繼續動作,但力度明顯和之前不一樣:「如果你想。」
白存遠敲敲桌面,轉成側坐,單手撐著椅背抬頭看著穆瀾峪撩眉:「你是不是在夜店打過工?」
穆瀾峪這回不是主動沉默,他被白存遠迷了眼。
自然光下,白存遠俊秀的眉毛輕揚,一雙鹿眼褪去殺氣,由下而上看他的時候又清澈又水潤,整個人都有一種無害的美。
讓人後悔剛剛阻攔他,讓人擔心他剛剛是不是真的碰見了傷害他很深的人所以才那麼生氣,讓人想保護他。
白存遠沒聽到穆瀾峪回話,用匕首挑住他胸前毛衣被喪屍抓勾出的線圈:「有客人點你,說我要冰山那種類型的,你就頂著一張冷臉出來,溫順的說情話,月入過萬。」
匕首尖端與胸腔近在咫尺,致命的危險讓此刻笑意盈盈說著調笑話的小鹿眼看上去更加性感危險,穆瀾峪胸腔起伏,聲音強壓冷靜:「沒有。」
「那你怎麼這麼熟練?你對每個人都這麼熟練?你見到人就會去掉他的姓氏直接喊名字?」
「沒有。」
「那你就是為了救那些人,對別人,什麼話都說得出來。」
「不是。」
白存遠眼中揚起不進眼底的詫異,更像是諷刺:「你總不能說,你喜歡我吧?」
穆瀾峪否認否認的太快,他根本沒有細想過這個問題。
他不是為了救那些人,對什麼人都能這樣。
他沒有見到人就直接喊別人的名字,不帶姓氏。
剛剛白存遠那樣憤怒,他下意識的就從身後抱住他阻攔他。
他有無數種方式可以處理這件事,比如擋在白存遠和趙國懷中間,但他那一刻第一時間的反應是抱住他喊他存遠。
沒有理由,他就這樣做了。
真要說有什麼理由的話,穆瀾峪只是在商場越過扶手電梯看了白存遠一眼。
看他冷著臉操控整個商場頂燈裝飾的金屬插入喪屍眉心,看他細心地幫跟著他的小孩兒處理掉危險的喪屍。
聽他說「你不欠別人什麼,你的選擇與他人無關。你不欠你救的人,也不欠你沒救下的人。」
聽他說「你要救一些人,就一定會讓另一些人受到傷害。這也是你必須認清的選擇。」
穆瀾峪就神思被牽動,鬼使神差地答應了獻身換取其他人安全的要求。
穆瀾峪越想越想不出結果。
……這細想來,真的像他打著救人的名義光明正大的接近白存遠。
白存遠沒有為難他,他看見男人領口隨呼吸起伏,看見自己映在那雙黑眸里的倒影,像團被困住的火。白存遠了解穆瀾峪,了解他身體的每一寸。
前世今生記憶交錯,他突然感覺到,穆瀾峪在想他。
此時此刻,穆瀾峪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白存遠卻能看出來,他眼裡心裡糾結的東西,好像都是他。
帝說「我也永遠不會讓白存遠低頭」的聲音與眼前人重疊。
白存遠沒有說話,將匕首扔到桌上,用冰涼的手握住穆瀾峪的手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