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瀾峪當然可以為他去死,但不是現在,不是以這種方式。不是在有機會活下去的時候去死,哪怕只是萬分之一的機會。
兩世以來,白存遠挑戰過無數小概率事件,獲得了所有他配獲得的可能。
他的字典不存在放棄。
白存遠無法確定穆瀾峪把晶核藏在哪裡,但他可以確定救世主現在不想讓自己救不回來的生命浪費寶貴的晶核資源。
白存遠蹲下,伸手檢查穆瀾峪胸腹的傷勢,順便查找了所有他可以藏匿晶核的地方:
「資源和生命比,資源更重要?救世主,這是你的救世理念?沒了你,這個世界上的人不會再有人願意像你這麼去救人,你死在末世早期,這個世界上會有很多人都救不回來。」
穆瀾峪沒有說話,神志渙散時,他沒有什麼力氣去追逐自己的信念,他只能用自己的潛意識支撐著自己和白存遠說話,好像和白存遠說話是比活下來更重要的事情。
白存遠的話並沒有打動他,拯救世界的理想也沒能打動他,他的傷勢和感染速度他自己心裡清楚,即使他升到五級,他也沒有辦法用自己的治癒異能和體異能控制住自己的傷勢,他很大程度會死於失血、重傷、創面感染——即使不是喪屍病毒,只是普通的細菌,人類弱小的身體也完全無法抵抗。
但留下這兩顆晶核不一樣,帶上他的晶核,即使白存遠不能抵抗五級晶核的屍毒,他也可以用三顆四級晶核嘗試升到五級,如果白存遠遇到四級喪屍,這就是他免疫四級喪屍病毒的一條命。
生命無比脆弱,被同級高級喪屍感染註定會死亡變成喪屍。
穆瀾峪見證過太多死亡,也處決過太多死亡,將死之時,他突然發現他憑藉自己的力量並不能掌控一切,他害怕白存遠遇到同樣的危險,所以晶核絕不能浪費在他已經無法拯救的殘軀上。
白執安靜地將三顆晶核藏在手心裡,藏到手心發汗。
他不知道哥哥為什麼要提那些倖存者,穆瀾峪的遺言,明明是要把所有晶核留給哥哥的。
「白執。」白存遠的目光突然落在他身上:「他把晶核藏哪兒了?」
白執心中一跳,自然與白存遠對視,目光清澈:「不知道。」
他十分擅長偽裝,白存遠的視線很快從他身上移開。
四處翻找晶核無疑是浪費時間的,穆瀾峪沒什麼機會藏匿晶核,他要把晶核壓在自己身體底下阻止他尋找,白存遠也不敢隨意搬動穆瀾峪的身體。
穆瀾峪有多執著,白存遠兩世以來非常清楚,只要他咬定了要做的事情,他一定會緊閉著嘴做到。
所以,不能盲目尋找,一定要讓穆瀾峪鬆口,一但開始盲目尋找,十分鐘的時間必然會被浪費,即使穆瀾峪最後鬆口,他也來不及了。
白存遠越著急,他心中就越是有一種近乎殘忍的冷靜和理智。
穆瀾峪節約晶核幹什麼,為了節約下晶核救更多人?
他剛剛問過了,不是。
那是為什麼,為了……
白存遠的目光落在穆瀾峪的腰腹上,突然伸手握住穆瀾峪腰腹上方插著的斷臂。
他這個動作讓穆瀾峪和白執都猝不及防。
「瀾峪,如果我要呢,如果我感染呢,也浪費嗎?」
白執瞳孔驟然放大,他不敢相信這是白存遠能做出的動作,能說出的話,哥哥從來把自己的生命安全放在第一位,他擅長掌握一切,從來不信任任何人。
無論發生什麼事,他都會用自己的能力去解決問題,而不是這樣,用自己去威脅對方,寄託於對方對自己有感情。
有這種心裡對於任何一個個體來說都是危險的,他宣告了主體的不獨立,宣告了主體對另一個個體的依賴,白執認識的白存遠,永遠不會做出這種行為。
他冷漠,獨立,理智到讓人心疼,如果別人的獨立是心理防線,白存遠的獨立就是一個完整的城池和營壘,它固若金湯,不會被擊破,就算被擊破,留下的也只有廢墟,遺蹟,而不是一顆被打破心防的心臟。
但哥哥現在在拿自己威脅別人。
白執覺得,他的哥哥好像有那顆心臟。
他的哥哥因為一個人擁有了一顆心臟。
白執看著懷中的穆瀾峪,他發現這一刻,他的心中並沒有滋長出如跗骨之蛆般,讓他想把這個靠近哥哥的人摧毀的嫉妒。
也許是因為穆瀾峪快死了。
他覺得理所當然,哥哥為這個人動容理所當然。
這個強忍著疼痛迎接死亡的人,可以為了哥哥放棄求生的機會,可以因為他是哥哥的弟弟就捨命保護他,即使他想殺死這個人,即使他不承認這個人的存在。
白執至今沒有看到這個人想得到什麼,他就要死了。
白存遠握著半隻喪屍斷臂,他的策略是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