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如她所說,人們羨慕她自由無拘束,可她也艷羨人世間的熱鬧。
戚藍說:「其實我們知道,軍訓的時候,你有幾次熄燈後跑出去哭。」
阮季星驚訝:「啊?你們聽到了嗎?」
「謝曉羽偷偷看過。」
「她果真是八卦。」
阮季星皺了皺臉,像著急揭開鍋蓋,表皮驟然收縮的饅頭,絲毫沒有身為漂亮女孩的包袱。
「那段時間我覺得好累,好想家,忍不住哭,但又不好意思被你們發現。」
她猛然察覺出什麼,「你好像……從來沒提過你爸媽。」
平時女生宿舍里聊天,無非是有關於家庭、感情、明星緋聞、學校八卦的話題。
謝曉羽不必說,她最愛嘮這些了,馮清瑩的情況她們也了解一二,唯獨對戚藍始終陌生。
阮季星又補了句:「如果你願意告訴我,我保證不往外說。」
「其實也不是什麼秘密。」
戚藍默了片刻,繼續說下去:「我爸一直想要個兒子,給我取名都叫『藍』,我小時候他一直把我當男孩養,直到後來有了我弟弟。」
重男輕女的家庭並不罕見。
然而,幸福的人往往有相似之處,不幸之人卻各有各的苦。
「生育、繁衍對他們來說,像完成一樁任務,我是一件失敗品。他們隨隨便便把我養大,偏要做出一副付出很多的,很偉大的樣子,要求我必須懂得感恩,對他們言聽計從。」
剛剛,她和父親鬧翻,原因是父親說沒錢,剋扣她的生活費。
事實是,他上月剛給他的兒子報上萬元的興趣班。
末了,他劈頭蓋臉地罵她,說別人家的孩子知道做兼職賺生活費,把你養到成年已經不錯了。
家裡並不真的拮据,只是認為,花給女兒不值得。
「你能懂嗎?我用我舅舅換下來的二手電腦,而我弟弟彈著一台幾萬塊的鋼琴。」
戚藍雙手捂著臉,頹喪無力。
阮季星心口沉甸甸的,連挺直身板也費勁。
她看到一條清晰的分界線,是傍晚的晚霞被牆壁切割,一明一暗,戚藍的位置居西,正好是暗的那半邊。
她不認為這是命運的暗示,命運在處決任何一個人之前,都是毫無徵兆的。
「我沒有經歷過你經歷的種種,所以我沒有資格教你寬心,也無法向你保證,未來一定會變好。這本身是一種傲慢,不是嗎?」
未經他人苦,無論怎樣說,難免有站著說話不腰疼的嫌疑。
阮季星沉吟著,挪了挪椅子,進入暗的陣營。
她說:「但你想啊,我們才十八歲,好不容易考上大學,還有好多種可能性呢。或許,你可以每隔一段時間,就給自己設立一個小目標,比如拿一次獎學金,去某個地方旅遊,買一台新電腦,然後活著活著,你再回過頭,說不定要佩服自己,怎麼完成了這麼多事呢。」
戚藍笑了下,「難怪謝曉羽說你道理一套一套的。」
「可能因為我愛胡思亂想吧,以前沈軻說我腦袋像個竹簍,裝滿稀奇古怪的東西。」
阮季星忽然想起什麼,掏出便簽本和筆,低頭寫了句話,撕下來,「啪」地貼在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