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虢縣大的地方多了去了,以後都帶你去看看。」趙野托著
她,不叫她雙腳沾地,又把喜被上的繩結拆開,遞給她。
女人披上被子,暖和了,笑著將腦袋擱在他肩膀上,問,「也講講你唄。我才是一點兒也不了解你。怎麼想著住山上?是只有你一個人麼,住了多久,平時孤不孤單?」
趙野從沒給別人說過自己的身世,戰友也沒。他們只知道趙野是走半路上給徵兵的隊伍撞見,又因為恰逢隊裡有人逃了,缺數,才把他抓來。至於他家在何處,家裡幾口人、幾畝地,都是不知的。
可如今問這問題的是自己的娘子。他沒有藉口再含糊應對,便誠實回答,「我出生的時候就在這座山里了,是母狼、母熊、母鹿、母馬、母豬、母虎輪流餵養才活下來的。我那時候跟著她們,甚至不會說人話。」他笑了兩聲繼續道,「後來在山的另一邊來了個隱居的老頭兒和我作伴,碰上我了,也不怕我,斷斷續續地給我講了不少山下的故事。比如,我也應該是有爹娘,我也會長大,長大了也需要娶妻生子的。我很感謝他,若是沒有他,我沒法兒跟那群臭老爺們相處……可惜他沒幾年就老死了。」
「大部分時候是一個人住,住在山洞裡,以地為席以天為被,但我並不孤單。」他非常肯定,言語中暗含驕傲。
章絮想像不了這樣的生活,她也許記起了小時候家裡曾經養過的一隻狗,那隻狗也是沒有同伴的,很孤獨,死的時候格外淒涼。
「……?你怎麼不走了,是背我太累了麼,我可以下來自己走的。」女人回過神,發現趙野停住了腳步,像在等候什麼。
「她過來了。」趙野轉過身去迎接那匹一步步走近的母狼,解釋,「前幾天想著要娶你,太高興,就和她說了要娶妻的事情。這裡離她的領地最近,應該是聞到了你身上的味道。她的鼻子最靈。」
章絮完全沒聽懂他嘴裡說的「她」究竟是誰,有些困惑,再次伸手揭開紅蓋頭,一眼便看見了那隻藍眸的母狼。
母狼沒看他,一直盯著她看,十分警惕,站立時始終保持右足在前左足在後的奔跑姿態,似乎隨時準備衝上來。
她有些怕,她沒想過林子裡還有猛獸,身子便不自主地往後縮。小時候縣裡的大人們只說它們生活在叢林的深處,人跡罕至的地方,也不是想遇上就能遇上的。所以章絮伸手捏住了趙野的衣襟,又暗自吞了吞口水。
趙野知道她緊張了,伸手拍了拍她的身體,試圖緩解她的情緒,而後開口沖母狼解釋,「這我媳婦,你別嚇她。」
母狼聽得懂。有些憂傷地望了他一眼,低叫了兩聲,接著往遠饒了幾丈,繞過他們,往前去了。
她不像是要離開的模樣,母狼每走十丈便要停下來等他們,見他走得慢了,還要扭過身子搖尾巴催他。
是在領路,並非給趙野領,而是給章絮。她同意章絮進山了。山裡的生靈都有這個規矩。
章絮
第一回見猛獸,又驚又怕,又好奇又躲閃的,趴在趙野身上只敢露出半個腦袋,同時悄悄地說,「有你在,我不擔心。」
第9章
這種無條件的信任讓人上癮。趙野加緊腳步跟上,開口同她解釋,「她最近和後面那座山的黑熊鬧矛盾,脾氣有些大,看見誰都凶。但也不能怪她,畢竟那幫黑熊咬死了她們群里好幾隻狼崽。」
「有她自己的孩子麼?」女人問,接著伸手把他攬得更緊了,忍不住道,「這樣聽來,你能打黑熊,真厲害。」
「不是,她都二十多歲了,幾隻曾孫女都開始下崽,被咬死的是族群里其他母狼的。不過真要說起來,我也得算她一個崽兒。剛見到她那會兒,我還小,一兩歲,才會爬,她呢,還是個姑娘,我估摸著還沒開始下自個兒的崽呢,就帶著我了。」趙野一本正經地說,說到動人處還要苦笑,像講故事。
「我在外面三年一直記著她,生怕她老死了。還好這回能匆忙回來看她一眼。真幸運,她還健壯著,還能打架。」他的語調輕快活躍,眼神呢,頗具情義地望著她。
他住的地方就在前面。那兒有處天然形成的山洞,不大不小剛好夠兩個人住,且洞內成形好,冬暖夏涼,沒有其他出口。
母狼比他們先一步到了,沒進洞,而是正站在最高的那塊凸起來的岩石上,轉過身來,俯視著他倆,兩隻前蹄不安分地踏在岩石最前端,左右彳亍著。
這大抵有些反常,畢竟已經到自家門口了,沒必要過分警惕。
可正當趙野仰頭企圖探明緣由時,突然發現,好像母熊、母鹿、母馬、母豬、母虎都來了。她們正安安靜靜地趴在洞前的那處空地上,坐臥四方,虎視眈眈地互相盯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