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意識轉頭去找人,找趙野。沒找到。有些失落。又微微仰起頭,去瞧自己的肚子,好像比之前又大了一圈。還好是大了一圈,她鬆了氣。再扭頭,總是靠著自己睡的程昭也不在,屋裡只有她一人。
她抿了抿唇,不知道想起什麼,突然掉了好些眼淚。無聲的,濃烈的,又落寞。
不知道又在床上躺了多久,大約是覺得再這麼睡下去身子就要懶了的時候,她把蓋在身上的被子掀開,下了床,有些費勁地穿上外衣,又隨便用放在桌上的生水洗了把臉。
一推門,忽然看見了跪在門口的趙野,無端地愣住。
原來他在這裡,兩人也不知道多久沒見了。
章絮不敢看他,逃開眼,往別處看去,恍然間覺得外面的一切看起來都很陌生。她吞了吞口水,又反應過來,他在朝自己下跪。他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這可是下跪,營帳里的男人沒有教過他的麼?男兒膝下有黃金,怎麼連這個都不知道。她思緒亂,情緒又濃重,別不開臉,又怕有人撞見,於是再打量了一圈四周,看看有沒有別人。
他們已經很久沒有見過面,女人有些記不起自己應該要用什麼語氣同他說話了。
「。」欲言又止。
「之前讓你辦的事情,你都辦好了麼?」她的口吻聽起來過分平淡。這是她努力壓住內心毫無道理的委屈的結果。她不想說沒來由的話指責他。他也沒做錯什麼,這回出意外不過是陰差陽錯的結果。誰也不知道事情會變成這樣。她不想發脾氣消耗兩人的感情,不想把他推開,但是又沒辦法裝作什麼都沒發生的樣子,不想表現得太脆弱,讓他還像上回那樣患得患失。
「辦好了。山寨里的都已經離開……短時間內,短時間內不會有人再來欺壓這些村民了。」趙野不是來獲得她的認可的,相反,他知道自己把這件事完成得越漂亮,如今的局面就越可笑。他才說過的,娘子和孩子是他這輩子最重要的人,才沒一個月,就食言。
所以一直垂著頭,跪在地上,沒有移動半分,也沒有抬頭看她。
女人聽見他做下的事情,心裡又驕傲又委屈。這種情緒沒辦法消滅。消滅不了。她寧可承認自己不是個大度的女人,她寧可承認自己小氣,也想無視掉他過人的本領把他綁在身邊。
「孩子還好麼?酒大夫怎麼和你說的。」她摸著自己的肚子,一句一句質問他。
「保住了。」他守口如瓶,「其餘的,原諒我,不能一五一十地同你說。」
什麼都沒說,就是什麼都說了。保住了是結果。那過程呢。為什麼不說?是太嚇人了麼?是不是生死一線,是不是沒醒過來,她和孩子就都沒了。
她膽子向來大的,說實話,她膽子向來大的,可經此一事忽然小了,膽小得可憐,小到聽他說這種話,都被嚇得哭出來,腿腳一軟,癱坐在地上。
趙野這會終於能看她了。
忙往前挪了兩步,挪到她身前,伸手將她扶住,開口與她說,「現在沒事了,你別難過,你別往下想。」
怎麼可能不往下想,她腦子裡什麼想法都有,恨不得回到一個月之前,把那個不管不顧的自己抽兩巴掌。所以這會兒說不出話,身子一軟靠在他懷裡哭成個淚人。
「嗚嗚嗚。」
趙野抱住她,緊緊抱住,怕她冷,又染風寒。還擔心她傷心過度,連忙給她拍背順氣,再用笨拙的手指給她擦拭眼淚。
她哭得淚眼婆娑,什麼都
看不清,但他那隻格外粗糙的右手摸上來時,扎得她臉疼,要她不得不伸手抓住,問,「……你手上怎麼回事?」
趙野聽見她問,連忙把手抽了出來,藏到身後去,輕描淡寫地回答,「前兩天沒注意,被火燒了下,昨日已經給酒大夫那裡處理過了,你別擔心。」
「為什麼會被火燒?」章絮不准他躲,把手掰回來,牢牢地捏在雙手之間,又用手背擦了把淚水,看清了他被火燒黑的傷口邊緣。
那不是簡單地被火燎了,是大半個手背都黑了,往上還要蔓延,被寬大的袖子遮住。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她想不出來,什麼情況能把他燒成這個樣子。但她不敢問,怕聽見不好的,她越發膽小了,只能抬頭看看滿眼疲倦的男人,無助地哭。
「我錯了。」他把章絮抱進懷裡,如實承認,「對不起娘子,我知道錯了。」
這能有什麼錯。她聽了只搖頭。這能有什麼錯。他們誰都沒錯。但無奈於怪不了別人,只能怪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