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郁華意味深長地瞥了一眼他那雙腿:放心,以後有的是機會讓他跑給你看。
她這一聲落,十幾個孩子交了卷子後基本都跑沒影兒了,只剩下一個萎靡不振一臉幽怨,喪得兩條腿都甩不動的小段。
哆哆嗦嗦一臉忐忑交完卷子,即將去拿第二波信件的趙紅武。
還有最後一個拿著卷子朝她走來,耳根還泛紅的喻遠。
放下卷子後餘光又忍不住瞥了宋郁華一眼,才快跑出了教室。
【999】感慨:真難得。
它忍不住話頭一轉:那麼問題來了。
宋郁華:?
弟弟知道你有未婚夫嗎?
宋郁華挑了挑眉:………好像,還不知道。
【999】:哦~
她那個未婚夫是個非常矜貴的奇葩,背頭白襯衣,天天戴個細框眼鏡,看人都用鼻子看,可惜矜貴的奇葩一朝下鄉,被安排撿雞糞。
他怎麼能忍,轉頭背著她這個未婚妻哄了一個村花,讓村花天天心甘情願給他撿雞糞。
現在弟弟放一放,未婚夫也放一放,宋郁華一臉友好地朝小段招了招手。
「來吧小段,反正明後兩天不上課,老師我有的是時間看著你寫完。」
小段黑黢黢的臉立馬垮了,重新拿起鉛筆認命地寫下一個標題。
教室外,趙紅武看了一眼坐在小段邊上的宋老師,又看看教室外那口小柜子。
他已經把信藏在裡面半個月了……
趙紅武埋頭一步一步機械地往村口走,腦袋裡全是剛剛的作文題。
他成績一直很好,作文更是強項。
哪怕心裡藏著事情,那篇作文最終也按照一貫水平寫完了。
他最想去的地方就是山溝溝以外的世界。
走出大山,走出小鎮,去建設祖國,走遍大江南北。
寫到後來,他文思泉湧,酣暢淋漓。
等寫完,想起宋老師後卻是鋪天蓋地的愧疚。
他知道,他的理想在宋老師到來後已經走在實現的路上了。
可……宋老師呢?
趙紅武走到一半,步子忽然一頓。
今天下課格外早,天色還亮著,沿路還有不少知青在彎腰割豬草,撿雞糞。
一眼望過去,年輕的,年長的,下鄉一兩年或是三四年或是更久的知青,哪怕頭頂戴著草帽,整張臉也是黝黑黝黑的。
跟班上小段的臉差不多。
可小段的臉是天生的,這些知青的臉卻是後天曬黑的。
繼寫完作文後,他心頭又湧上了更濃厚的羞恥。
他趕緊快步走到生產隊,摩挲著信箱裡那一封封蓋著郵戳翻山越嶺來之不易的信。
半個月前一趟,半個月後一趟。
今天已經是第二趟了。
不知不覺……他跟他爸已經把消息瞞下了半個月。
半個月,一個月,兩個月……到半年……
半年後,這第一次平等公正的機會就會這麼被他們父子倆聯手攪和沒。
甚至用不了半年,只要瞞過三個月,宋老師和這些知青們哪怕知道消息,剩下三個月也來不及了。
來不及準備,來不及打報告調離,接下來一年半隻能繼續留在清水村。
而他趙紅武一年半後正好到了高考的年紀,整個班裡也只有他一個人到高考的年紀。
他爸其實早就算明白了。
用一幫人的前途換他一個人的前途。
什麼讓村裡的孩子們都能繼續念書,分擔村子裡的苦力,都是嘴上說得好聽!
沉默了不知道多久,他直接埋頭往回走,抱著布袋的手越來越緊,眼眶越來越紅,可步子卻越來越緩慢。
再抬頭,他已經走到了學校,離教室只有三五米遠的距離。
隱約能聽見宋老師教小段寫作文的聲音,他半個月前藏信件的柜子也就在眼前。
他忍不住抹了一把眼睛。
把信藏起來和把信毀掉有什麼區別呢。
壞事做一半也只能讓他得到一時的心理安慰。
時間一久,一篇小小的作文就能讓他整個人慚愧內疚到焦灼,羞恥。
……
宋郁華面上盯著小段,實際看著小段黑黢黢臉上的一個投屏。
而小段不知道,小段被這道凝重,嚴肅的視線看得瑟瑟發抖,捏著筆坐得極其端正,手裡的筆一刻也不敢停。
【999】看得一言難盡:………您就不能把投屏投到對面的黑板上嗎,非要懟到小段臉上,看把孩子嚇的。
教室里的兩個孩子,一個比一個心驚膽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