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王姮姬捋起长袖,雪润细腕上被梅浆染了一些些红渍,郎灵寂指腹揩去。
她顺便问:“中书监,我答应你的事已然做到了,你答应我的事呢?何时官复原职?”
郎灵寂专注于手中的梅子酒,不轻不重地回答:“在考虑了。”
王姮姬道:“考虑到何时?”
“很快的。”
皇帝毕竟是皇帝,天下的主人,代表上天统治苍生,要调整官员架构无可厚非。皇帝无错时,绝不能被废黜;皇帝即便有错,身为臣子也得言听计从。
现在,皇帝动的是琅琊王氏一家的利益,甚至琅琊王氏的利益都没受多大影响,受损的仅仅是他一人罢了。
他自己的力量太渺小了。
他在等一个契机,等皇帝尝到甜头后变本加厉,把事情做得更过分。
待皇帝民心散尽,满朝文武皆有怨言时,王家才有足够的理由僭越。
他并不用等太久的。
……
皇宫深夜,司马淮骤然惊醒。
寝衣湿了,周身黏着层细汗,像洗了个澡似的。巫山雨水带来的烫热感依旧停留在身上,丝丝缕缕散发着旖旎的气息。
身畔的王芬姬睡得正酣,月明如洒。
司马淮喘了口粗气,趿鞋下地,惊魂未定走到桌边,饮了口凉茶。
他没惊动内侍,深更半夜叫水定然又传出闲话,只独自静坐消化。
良久,滚烫之意不减反增。
司马淮烦躁地扯开衣襟,灌着凉茶。
又梦见她了。这已经是不知多少次梦见她了,她就像艳鬼一样阴魂不散地缠着他,怎么赶都赶不走。
梦中,他可以以帝王之尊将她折成任何屈辱的姿势;梦醒,他却连她的一片衣角都碰不到,空余人去楼空的落寞思念。
这不是他想要的。
司马淮定了定,沉重吸着气。
他披了一件外袍,想离开这间充斥着靡靡之气的内室。和王芬姬同寝的每夜都令他内脏翻腾,无比膈应,他有种为国献身的感觉。他明明不喜王家女,每夜却不得不召幸她侍寝。
王家女完完全全是来监视他的细作,论起温柔美丽来连张贵妃都不如,遑论梦中的王姮姬。
司马淮失落悲愤,捏紧拳头,变法的念头在心中愈加迫切,他不能永远当琅琊王氏的傀儡皇帝,仰人鼻息。
幸好目前为止一切顺利,成功削了郎灵寂的职,斯人还没什么还手之力。
下一步,他计划着手整治朝廷里乌烟瘴气的卖官鬻爵之风,将九品官人法庇护下的世家蠹虫彻底驱逐出去。
第098章梁州
翌日,上朝。
陛下高高在座,尚书孙寿宣读太常博士文砚之在世时撰写的科举制题案。
内容奥涩冗长,大概意思是以后九州各地不再设中正官,铨选官员亦不再依据品德评级,而是通过考试——国语、策论、算数三门的成绩定文官官品。
武官还要额外要参加骑射、摔跤和马术的考试,以实打实的成绩定官位高低,而完全与家世无关。
这样改革,官员从唯德是举变成了唯才是举。
“德”是个虚渺的东西,容易被裙带关系和官场故旧操控,“才”却可以量化。
考试的成绩高就是高低就是低,有才可以被任用,无才便不能为官。
这样世家大族便不能将爵位传递给后世,造成“朝廷只成门户私计”的局面。
对于已走上仕途的老官员,皇帝亦设置了五月一小考、十月一大考的核查机制,由皇帝本人亲自操刀,查出的渎职官员轻则贬谪罚俸,重则抄家掉脑袋。
此改革一出,朝野上下哀鸣。
皇帝的新政大大有违从前中书监执政时宽惠仁济的政策,所谓“任其自然,不扰百姓”——这里的百姓二字并不指真正的布衣,而是士族。即朝廷不阻碍豪门世家侵吞土地、豢养奴隶,豪门子弟犯了罪免于惩罚,靠贿赂和裙带关系当官完全是允许的。
郎灵寂本人玄儒双修,乃当世名士,出身贵族,偏向的是贵族的利益。
他从前执政时,无为而治,许多官员骂他昏聩奸佞,网漏吞鱼。如今在皇帝的刻碎之政下,竟分外思念他的昏聩。
郎灵寂维护腐朽的旧贵族自然该判死刑,可从黄老哲学的角度,他又是无罪的,毕竟人都维护自身阶级的利益。
皇帝用法家的强硬手段,行苛刻琐细之酷政,将政权强硬收回来。对于一般官员来说,法家锁喉,儒家拿捏,法律和道德的双重约束,使他们不得不忠君。
总而言之,豪门子弟再不能凭借家资拾官如草芥了。
九品官人法被完全取缔!
此事早露苗头,前些日皇帝贬谪了中书监郎灵寂,九品官人法失去了最有力的靠山,唇亡齿寒,自然轰然倒塌。
皇帝对于这种落后的选官制度自然毫不留情地拔除,今后科举制的光辉将照耀九州大地,照耀在每一个寒门学子肩头。
天下寒门子弟喜动颜色,守得云开见月明,终于迎来了出头之日。
世族却苦不堪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