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話一出,謝如淑垂下了眼。
李九娘坐在一邊,緊緊攥著她手裡的小獵刀。
這是她唯一從家裡帶出來的東西。
她年紀小,但並不是什麼都不懂。除了每天問吃什麼外,她也怕死。
她只能握緊這把獵刀,儘管這可能沒什麼用。
月光照進來,我心裡突然一動。
蹲下身來,湊近展明月的臉,我低聲問:
「所以你勾引陸進安,是因為想活命嗎?」
展明月驟然紅了眼睛。
我明白了。
京中,但凡有頭有臉的宦官,都在宮外有宅子,有家室。
陸進安又是權宦之首,一度有九千歲之稱。
不怪展明月動了這個心思。
漫漫長路里,能求助的,也只有陸進安。
沉默片刻,我深吸一口氣:
「陸進安不可能保你。」
展明月瞪著我,不死心:「你怎麼知道?」
她沒有吃過男人的苦。
我在江陵這麼多年,也算見過無數達官顯貴、王孫公子。
能身居高位的男人,在權力與情愛的選擇之間,從來毫不猶豫。
更別說陸進安是自己一步一個腳印爬上來的。
但凡他會犯這種糊塗,就不可能走到今天。
然而這道理跟展明月說不明白。
我退了一步:「就算他願意保你,又能如何?
「九千歲之上,還有萬歲爺。自古以來,君奪臣妻,就是一句話的事。」
拔下手中的簪子,遞給展明月。
我說:「你要是真想求生,就該意識到,現在最要你命的,是你這張臉。」
方才我一直在想陸進安說的那句話。
他看似什麼都沒說,但其實已經把答案告訴我了。
「蓮花本無罪。」
罪的是妖妃。
只要能夠不被皇帝看中,貴妃就不會對我們趕盡殺絕。
月色寂靜。
謝如淑已經想明白了。
她的腦子是我們幾個里轉得最快的,立刻看向展明月:
「明月,阿緋說得沒有錯。
「要想活命,我們必須證明自己絕無可能入宮為妃。」
說起來簡單,做起來卻難。
證明,如何證明?
憑藉一張嘴去賭咒發誓,就能消除貴妃的疑心麼?
唯有破釜沉舟。
「其他人也就罷了,明月,你是最危險的。沒聽那些僕婦說嗎,你和貴妃年輕時長得有多像。
「若是皇帝遇上你,動了一瞬的心思……」
那麼就是必死之局。
展明月的手捏著簪子,顫抖起來。
鋒銳的尖頭抵住臉頰,她閉上了眼睛。
片刻後,噹啷一聲。
「不劃!我不劃!
「誰知道你們是不是騙我的!」
她把簪子扔到地上,哭著轉身跑了。
……
月色如水。
展明月一直沒回來。
旁邊不時響起輾轉反側聲,謝如淑和李九娘也都沒睡著。
死亡的恐懼籠罩在每個人的頭頂。
我嘆口氣,起身想出去找點吃的。
走出院子,卻撞見一個身影站在月光下。
是陸進安。
我不知如何應對,行了個禮匆匆想走。
背後,他似笑非笑地出聲:「你倒是了解我。」
他似乎已經站在這裡很久。
房間裡我說他的那些話,都被他聽到了。
此刻,陸進安走到我身後,低聲問我:
「你怎麼知道,我救不了你呢?」
22
我並不知道,陸進安能否救我。
我只是知道,天下所有的饋贈都自有價格。
直覺告訴我,如果在這裡求了陸進安救我,他要的回報,是我給不起的。
「多謝陸大人。
「只是從江陵離開的那一天,阿緋便告訴自己,從今往後能救我的,只有我自己。」
……
推開門時,展明月已經回來了。
她躺在床上,咬牙切齒地盯著我:
「你不讓我接近陸大人,不就是自己想去勾引嗎?」
她瞧見了我跟陸進安半夜在院中私會。
「我自愧技不如人。這才是真正的紅顏禍水,和人家比,我們幾個不過是廢物點心罷了!」
李九娘原本靠著謝如淑打瞌睡,聞言垂死病中驚坐起:
「點心,發點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