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晴日驚雷,房中空氣靜默,靳浪輕聲問道:「敢問前輩,可是入魔了?」
扶搖撫掌大笑,「小子果真與我同體,竟猜這般准。」
三百年混沌也壓制不住扶搖心智動搖,遁入魔道,可如今修者又有誰是正途?
想必妖族也不曾料到,扶搖尊者竟真會下山,只是結果或許並非他們所願。
袁晦再次出世的消息傳開自然引起軒然大波,無數人攜珍寶貴藏想要拉攏,只想不到,高高興興的來,卻成他刀下亡魂。
袁晦殺人的消息久久沒有傳出,因他手中長劍一揮,無人可擋,見人殺人,見妖屠妖,來往拜見之人無一能逃。扶搖在南山之下停了一月,南山下就成了修士墳場。直至三月之後,總算旁人察覺不對,扶搖再等不來人,於是起身離開。
扶搖神出鬼沒遍行九州,殺了個天昏地暗,殺了個雞犬不留,殺得人妖兩族再不敢相爭。
天下間,即便修為再高者,誰又能高過扶搖去。修士們起先還想著立誓求饒,可求饒只不過讓他們死得更快些罷了。原本此間天地作威作福的修士們都成了案板上的魚肉,心間只留一個跑字,東躲西藏,戰戰兢兢,後來,在性命威脅之下,總算有人團結了為數不多還未被屠盡殘兵剩勇要合力絞殺扶搖。
這些人有意暴露行蹤,設了陣法,煉了丹藥法器,於東海之濱設下陷阱,誓要滅殺魔頭袁晦。
他們自覺做了萬全的準備,又有如此多人合力,必定能得償所願,可無上道體、修行始祖扶搖之能又豈是常人可以想像。
饒是再多準備,也不過扶搖一合之力。
最後一個修者死前拼盡力氣拉住扶搖衣角,他甚至抬不起頭,問出兩字已用盡全力,「為何?」
空中細小冰晶飄落在扶搖眼睫,大雪簌簌而下,頃刻間掩蓋了滿地殘屍與血腥,也將扶搖淋做一個雪人,就連血污的劍刃也覆上淺淺純白,天地一色,冰清玉潔。
「為我犯下的過錯。」聲音渺渺飄散空中,卻已無人能聽。
外界傳聞袁晦入魔,失了本心,成了只知殺戮的混沌行屍。袁晦確實入了魔,卻覺自己從未如此清醒,他無比清楚的明白自己在做什麼。
半空中縈繞不散的血氣終於散了,而此時世界,殘餘人妖比起三百年前也不過百一。
「而今已過去三千年了。」扶搖自窗戶向外望去,月明星稀,悠悠蟬鳴。
三千年休養生息,妖族避世,未曾踏上修行路的凡人世代相傳,才有了這番景象。
世上只剩一個修者,便是扶搖。
「後世說我如何結局?」扶搖問。
「後世說您開闢人族修煉之路,爾後三千八百年,渡劫飛升。」林杦煙道。
「三千八百年嗎?」扶搖垂頭嘆道,「也是時候了。」
「此前提到前輩入魔?」林杦煙斟酌道。
「道友以為何為魔?」
「隨心所欲,無所桎梏,性情大變,靈氣污濁。」
「此種說法,他們稱我魔頭果真沒錯。」
「仙道魔道不過道途有別,並非因果決判,要論人之好壞,還要分辨行跡。」
扶搖大笑,「我都這把年紀了,早不把這些當回事,道友不必緊張。」他斂了笑意,輕輕摩挲還未成形的建木,「我是無法渡劫飛升的,你當已發現,如今我修為空空,已是殘軀一副。」
只見林杦煙手中瓷壺啪嗒一聲裂了滿地碎瓷,澄清茶湯順著破舊木桌滴滴答答流到地上,忽略靳浪落在自己身上的視線,林杦煙神色平靜從乾坤袋中取出新茶,抬手重新為扶搖尊者添上,「料想尊者有難言之隱,晚輩不敢多嘴。」
扶搖揮手示意無事,「若是本時之人我當不會相告,既然你們到來,想必我這目的已然達成,就沒什麼不能說的。」
窗外傳來一聲鴉啼,夜已三更,扶搖尊者已經歇下,屋中燈火熄滅,唯留林杦煙獨立寒宵,不久前幾人的對話還在耳邊迴響,建木將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