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竹將人抱過來,伸手給她揉了揉。
下一瞬,在眾人都沒有反應過來時,豆大的雨點就猝不及防落下,砸在房檐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一陣涼風穿過堂廳,裹挾著泥土和雨水的氣息,帶來了難得的清涼。
「下雨啦!」
寧荷顧不得額頭的疼痛,興奮地跑到門邊伸手去接雨水,平安也在她腳邊轉來轉去。
眾人還未來得及欣賞久違的雨景,屋頂就有了漏水的跡象,雨珠淅淅瀝瀝滴落在地。
大家急急忙忙起身,四處尋找可以接水的容器。
寧竹快步走向自己和寧荷的房間,里里外外檢查了一遍,發現了兩處漏水的地方。
不過好在都是角落裡,不會將床給淋濕,不耽誤晚上睡覺。
寧竹鬆了口氣,用木盆接上,轉身去幫其他人。
逸居長期無人居住,好些地方的瓦片已經鬆動移位,若是再空置幾年,只怕會更破敗。
最後家中所有的鍋和盆都被用了起來,甚至吃飯的碗都派上了用場。
這雨來得突然,走得也很突然,跟耍人玩似的,眾人前腳剛坐下,後腳雨毫無預兆的停了。
方才的瓢潑大雨仿佛只是一場幻覺,炙熱的太陽又重新鑽出雲層,陽光刺眼得厲害。
氣溫陡然升高,比下雨前還要高出不少,地上的積水蒸騰成水汽,潮濕的熱浪撲面而來。
短短一會兒功夫,院子裡的青石板就被曬得滾燙。
卞含秀站在門口,仰頭望天,嘀咕著:「真是奇了怪了,老天爺怎麼喜怒無常的?」
一會兒下傾盆大雨,一會兒又是烈日晴空,著實讓人捉摸不透。
季新承微不可察地嘆了口氣,低聲道:「只希望不要影響到今年的收成。」
農桑乃是國之根本,倉廩實而知禮節,只有糧食充足的情況下,國家才能安定。
老百姓都是看老天爺臉色吃飯的,它老人家不給面子,一旦收成不好,又有多少人會家破人亡,淪為流民。
寧竹垂下眼帘,心中兀自想著:這詭異多變的天氣,何嘗不是在預示著景朝氣數將盡,亂世將至。
不過這些都不是他們能夠決定的,他們能把握的只有眼下的生活。
季元武出聲道:「明日我去一趟縣城,買些修補房屋的磚瓦回來。」
屋子壞了不能就放著不管,多買些材料回來,好好把屋子裡里外外修繕一下,人住著也舒服些。
他話音剛落,門外就傳來一陣輕輕的敲門聲,所有人都下意識地望向院外。
「我去開門。」
季新承說完就站起身,走到院門前。
似乎是察覺到有人來了,門外的人主動說道:「方阿泰前來叨擾。」
季新承取下門栓,推開門就看見一道熟悉的身影。
方阿泰穿著麻布衣裳,臉上帶著深深的疲憊,眼神卻比之前在路上的時候要明亮了許多,連背都挺直了些。
季新承微微一愣,隨即側身將他請了進來。
方阿泰走進堂廳。
寧竹見他的精神狀態好了好多,眉宇間的鬱結之氣消散不少,多了些活人氣。
想來是因為完成了自家老爺的遺願,老家又有許多熟人在,他自己也有了新的去處。
人有了奔頭,看起來沒那麼憔悴了。
「打擾諸位了。」方阿泰拱手道。
季元武招呼人坐下:「哪裡的話,快快請坐。」
卞含秀站起身,給方阿泰倒了杯水,遞到他手邊,輕聲說道:「家中沒有茶葉,只能委屈喝些清水了。」
「不妨事,」方阿泰連忙擺手,他眼中帶著沉痛和哀傷,「我今日來是告知諸位,我家老爺明日卯時出殯。」
昨日才回到故地,明日就要準備下葬,時間是急了一些。
不過也不奇怪,畢竟從方掌柜身死到他們抵達昌縣,路上也耽誤了不少時日,頭七都已經過了,腐臭味早就掩蓋不住。
死者當入土為安,對外只是宣稱方掌柜是病死他鄉,親子扶靈回鄉,將其歸葬祖墳。
堂廳里一時安靜下來,連寧荷都懂事地停下跟平安玩鬧,安安靜靜挨著寧竹坐下。
季元武沉聲說道:「明日我們一家都去送方掌柜一程。」
寧竹也微微頷首,應了下來。
方阿泰站起身來,雙手作揖,深深鞠了一躬:「如此,多謝諸位。」
季元武連忙扶住他的手臂。
隨後,方阿泰從袖子裡掏出來幾張紙,紙張摺疊得整整齊齊,上面還蓋著官府的印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