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氣儘量在平靜了,可寧竹聽出了他話語中的不甘。
窗外的雨聲漸大,像在附和著他的話語。
寧竹靜靜地看著他。
「誰說的讓你去替老皇帝賣命了,天下這麼多人,你選誰都行啊。」
季新承瞪大眼睛,動了動唇:「你,這……」
寧竹攤了攤手:「我還是很看好宗成秋的,雖然如今他沒表過態,可我總覺得,就是早晚的事。」
她不管是跟宗明川,又或者是跟宗成秋打交道的時候,都沒覺得他們有多尊重那個老皇帝,多多少少是帶著些不屑的。
如今沒出手,不過是沒有找到一個合適的時機罷了。
她望著季新承的眼睛:「承哥兒,這也是你的機會。」
話音落下,屋子裡半晌沒有聲音。
寧竹看著一言不發,眼底卻燃起了火光的季新承,不由笑了笑。
他一向聰明,眼下不過是被原先的忠君思想禁錮住,還沒拐過彎來罷了,等他想通只是時間問題,她不過是提前挑破了而已。
寧竹不出聲打擾他,輕手輕腳地起身,走了出去。
讓他自己慢慢想明白吧,畢竟他是霍應之的徒弟,老師都清明正直如此,要讓季新承把自己代入亂臣賊子的陣營,還是有些艱難的。
等他徹底想明白,以季新承的能力,他會自己親自走到那些人面前的。
寧竹輕輕合上了門。
她剛扭過頭,就看見牆上翻進來一道人影。
是封炎回來了。
他也看見了站在屋檐下的寧竹,兩人目光在半空中交匯。
自從下雨之後,他每天都是早出晚歸的,寧竹都很難見到他。
「近幾日都是大雨,出門還是穿件蓑衣吧。」寧竹側頭看著封炎,聲音在雨聲中顯得有些模糊,「你在忙什麼?」
封炎發梢還滴著水,水珠順著他的下頜線滑落。
聞言,他抿了下泛白的唇:「我在找人。」
寧竹揚眉,問道:「有你爹的消息了?」
封炎搖頭,眼神帶著些陰鬱:「不是,我在找盧家人。」
「盧家人?」寧竹愣了一瞬,才想起來他口中盧家人,表情詫異道,「不是都被你——」
封炎搖了搖頭:「還有一個人,我要找到他。」
至於找到『他』之後要做什麼卻沒說。
寧竹也沒有多問,目光掃過封炎濕透的衣袍,布料緊貼在瘦削的身軀上,看著也瘦了。
她說道:「自己去燒點熱水吧,別仗著年輕就不當一回事。」
老成的語氣,完全忘了如今的年齡比封炎還要小上幾歲。
偏偏封炎也沒覺得不對,還聽話地點了下頭。
說完寧竹也沒有多留,轉身去堂廳找卞含秀了。
秀姨還在等她的消息呢。
封炎一直看著她的背影,直到完全消失在視線中。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上面全都是大大小小的疤痕,其中最嚴重的是橫貫掌心的那道傷,幾乎快要廢掉他的左手。
封炎緩緩握緊手。
如果......他一定會殺了他。
雨聲漸大,掩蓋了他沉重的呼吸。
——
翌日,大雨。
寧竹獨自去了宗家赴宴。
她教授幾個孩子的地方就離練武場不遠,她拿這麼高的月俸,偶爾心情好也會指點兵卒們兩招,雙方也沒有什麼競爭關係,相處得還算不錯。
現在去宗府都是意思意思通傳一句,門前的侍衛們看見她還會熱情地招呼一句「寧師父來啦」,儼然已經熟稔。
今日也不例外。
寧竹在門前等了一小會兒就進去了,也不用人帶路,直奔堂廳。
宗成秋居然已經在裡頭等著了。
寧竹心下有些驚訝,這位可是貨真價實的大忙人,請她吃飯已經很是意外了,沒曾想還特意等著她。
「來了寧師父。」宗成秋放下手中的書冊,笑著說道。
「拜見知州大人。」寧竹拱手道。
宗成秋沒有一點架子,指了指身旁的座位。
「今日你可是我的客人,哪用行禮,快坐吧。」
寧竹也不客氣,從善如流地坐下。
「我都聽明川說了,你教得很盡心。」宗成秋聲音溫和,卻一上來就是一頂高帽子。
寧竹看著他彎著的眼睛,心中反而生出一些警惕。
「不敢當,我只是做好本分之事。」
「謙虛了,那群小崽子有你這般武藝高超,又盡心盡力的武師父,我實在放心啊。」宗成秋的聲音裡帶著幾分讚賞,「我看府中的那些侍衛得了一些你的指點,也進步飛速,寧師父每日只上半天課,這後半天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