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扎雷冬天的巨浪隨隨便便就是100多英尺,也是顧驚山的第一選擇。
岸邊的岩石「咚咚」作響,悲鳴的歌聲環繞四周,送來自然的咆哮。
「魔鬼」衝破深藍色的海洋,浪花壯觀又突然。
顧驚山在斐濟衝過夏日的浪,卻沒有和刺骨的寒冬對峙過。
這股陌生和刺激讓顧驚山的黑沉雙眸有了光彩。
顧驚山在葡萄牙待了段時間,等納扎雷海岸聚眾的人變得稀少才換上了衝浪的裝備。
他的所有行程都有專人保駕護航,這次也不例外。
黑色的防寒服完美地勾勒出顧驚山精壯的身材,他的身板在外籍保鏢的映襯下略顯嬌小。
但也要好過岸邊的那個小不點。
顧驚山很快就估計出了他大概的身高,一米三八,不能再多了。
裹成球的小孩兒用著字正腔圓的英語,流利地和圍觀的人交流。
風呼呼吹著,讓下位的顧驚山把兩人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
「Alone?」
「Yeah.」
得益於海邊常來各種隊伍,兩人沒有分出一寸目光在他身上。
顧驚山把兩人的對話當做消遣,神色平淡地聽著。
許是還沒有變聲,小孩兒的聲音聽起來有些軟糯,跟他的身高完全成正比。
「冬天衝浪不會很冷嗎?」
絡腮鬍挑了下眉,笑道:「超越生理極限所獲得的愉悅感和成就感永遠值得人們去挑戰自然。」
小孩兒聽完,轉了下眼珠,贊同地笑了笑。
絡腮鬍儼然是陪著朋友來的,遠處的一聲呼喚把他叫走以後,蘿蔔丁才吐出一口氣。
「我喜歡衝浪,但我卻不想把自己錮在圈子裡。為了完成某些目標,為了名氣去做這些事也太累了。」
蘿蔔丁把背包的帶子往下拉了拉,真誠道:「喜歡是不被定義的東西,怎麼算喜歡,該怎麼喜歡,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答案。」
「我學了好多東西,卻沒有一樣是精通的。單純喜歡著過程,並不在意答案是什麼。」
不符合這個年紀該有的深沉一點點從蘿蔔丁身上滲出,顧驚山偏頭,終於對這個小不點升起了定點好奇。
「我從小到大都不是最拔尖的人,也沒有什麼雄心壯志。什麼都感興趣,什麼都想嘗試,像匯入江河的水,隨波逐流的同時也逆流而上,總有和同齡人截然不同的想法。」
「擁有不同的節奏,有時候還挺迷茫的。」
小孩兒閃著晶亮的眼,面露驚嘆地看著從巨浪中出來的人,跟背書一樣苦大仇深道:「要愛具體的人,不要愛抽象的人;要愛生活本身,勝於愛生活的意義。」
稚嫩的口吻說著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話,怎麼聽怎麼有趣。
長長的睫毛幾乎要蓋住顧驚山半闔的眼睛,徑直向前的腳步微不可察一頓,聽見這話輕勾了下唇角。
蘿蔔丁縮了縮脖子,抱著很強的目的性把衣服上的紐扣給扯了下來,啪嘰一下踩了個稀碎。
「嘖,好深沉的話。」
「在現實生活中說出這種話真是讓人雞皮疙瘩都起來了,一二三……好多煽情的話呢,風這麼大,也不知道我家皇阿瑪聽到了幾句。」
「還好我現在是個外國人,身邊的人聽不懂我講話,聽不懂的話怎麼聽都好聽不是?」
「啊,完全不尷尬的嘛!」
蘿蔔丁從容地從口袋裡掏出一塊當地最受歡迎的巧克力,嘴裡包著東西後聲音變得很是含糊不清:
「我其實一點也不特立獨行,也不知道為什麼就被我爹當成了另類的天才。我能有今天,還得感謝他的支持啊,多虧他能賺錢,我以後才可以衣食無憂地當一條鹹魚。」
他煞有其事地點了點頭,很是贊同自己的話,自言自語道:「不被社會裹挾前進,不被他人左右的日子真幸福……等我再長大點,應該就可以實現真正的自由行了吧?」
「這巧克力真好吃,再去買一塊!」
自洽結束的蘿蔔丁歡快地轉身,從顧驚山的身邊飛速掠過。
目不斜視的人礙於身高,只看到了顧驚山長長的腿,說不出是羨慕還是嫉妒,蘿蔔丁一點都沒抬頭,當沒瞧見似的跑了。
得益於優秀的視力還有卓越的記憶力,顧驚山憑著短短的一瞬也將蘿蔔丁的臉記了下來。
黑黑的,跟煤球一樣,只一雙眼睛亮得驚人,泛著淡淡的中二熱血味。
顧驚山站在岸邊,注視著下一位來賓將被踩碎的紐扣撿走,將父子上演的情景劇完整欣賞了一遍。
真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