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玉巒殿前跪了一夜,頭都磕破了,聲音也喊啞了,求聖上重審當年一案,聖上氣極,叫他去審,審罷,審罷!我倒要看看他能審個什麼結果出來,這結果,是你們能承受的嗎?」
「我不相信……」林清抬手,捂住了自己雙耳,「我不相信!」
張邈揚了揚嘴角,「我就說,這塵世間,人還是糊塗些好,心寬些好。你若留在惠州,做一名藥商,又或者,你入了仕,行事低調,又怎麼落得如此境地?又怎會逼我到不得不對你動手的這一步?」
「呵呵,無論你相信與否,自從知曉你是他的兒子之後,我到底是不願意見你,如此,如此模樣的,我早已叫馮延年對你說過很多次,退一步,退一步……」
「不過都是,藉口罷了。」林清艱難道,「不過都是對自己的良心,一番假意惺惺的安慰罷了。」
「呵,良心?」張邈好似難以置信,「你也是為官多年,也走到了當初你父親曾走到過的高度,為何還要跟我提『良心』二字,你何曾有了如此奢侈的想法?」
「——不,」張邈說完又自我否定,搖起頭來,「你也是沒有良心的,東州之事背後之人是你,我知道,若是你父親,就不會做這種事。縱容惡,與行惡無異。別說什麼你想一網打盡,你只是想扳倒我罷了。為了扳倒我,你可以犧牲無辜之人。所以啊,林安晚,有沒有發現,你和我才是一類人,你,是高尚不起來的。即使你父親是真正地造了反,你也是比不過他的。」
張邈自顧自地笑了幾聲,一步一步地走出了牢門,臨走前,他深深回首看了一眼林清。
「我很期待隋瑛最後的調查,看他四處奔波後發覺全是徒勞。他是個光明磊落的,講原則的,我倒想知道待他查明你的確為罪臣之子,他還會不會繼續救你。」
「賢侄,我等你啊。」
林清失神地笑著,被張邈的話四處衝擊著。他不相信,他不相信。
直到張邈消失在詔獄的黑暗當著,他也未回過神來。在他腦海里勾勒出隋瑛跪在玉巒殿前的身影,沒錯,事實也的確是那般模樣的。他跪了一夜,懇求著,在這毫無突破口的死局中,他一聲一聲地磕著頭,在殿上冒著生命危險據力爭,只願為他的晚兒爭取一絲機會。
可那是機會嗎?
林清不知道了,他只是想笑。
「悠悠蒼天,何薄於我……」
喑啞地喊出一句,喉間湧出一口腥氣,他猛地嘔出一口血來。張邈留下的玉瓶在一絲光芒中閃耀瑩潤光澤,這一刻,他真想就此一了百了。
他顫顫巍巍地拿起那枚玉瓶,呆呆欣賞著這一抹天青色。多美的顏色啊,是隋瑛的顏色。死了,便是痛快了,可死了,便再也見不到他了。
他到底是捨不得他的。
好似被烙鐵灼傷,林清兀地扔掉了玉瓶,蜷縮起來發著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