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魂魄已經去了東州,所以他必須去東州。
再多的不舍,程菽也只能讓他走,讓他去見他要去見的人。
只是,只是……
程菽鼻尖發酸,不堪再想。
——
宋知止心裡很清楚,自己的身子已經開始爛了。
他很好奇那些官員何以從二十大板里活下來的,他也很想知道,為何自己如此孱弱,臀部至腰間已經沒有幾塊好肉。
馬車不敢走快,怕顛簸,可他卻心急如焚,不住催促。
「你把我放下,我趴下,我趴著會好些……」他對宋步苒說。
宋步苒用手絹擦他額間的冷汗,說不清是因為疼痛,還是因為風寒,宋知止不住地冒冷汗,宋步苒每隔幾個時辰就給他換件內衫。往日裡連頭髮都不會束的少女,如今卻將哥哥照顧得妥妥帖帖。
「哪裡還能再快,馬兒也吃不消吶。」
宋步苒輕聲地安慰著哥哥,笑著說:「那身嫁衣可真好看,快到地方了我就給你換上,好不好……」
「好,如今可不能穿,我會弄髒的。」
「怎麼會?」
宋步苒哽咽一下,「只是些藥汁罷了,哪裡髒,一會兒咱們到了驛站,我差小廝服侍你洗個熱水澡。」
「好,我要乾淨些。」
「你要枕在我腿上嗎?」
「要。」
宋步苒輕輕地將宋知止的頭放在自己的腿上,她不斷對自己說,一切都會過去,她將不再悲傷,也不會恐懼,她要將哥哥送到東州,她要把他嫁出去。
不知過了多少時日,當狂風呼嘯在車窗外時,車轍便印刻在一片憂愁的原野。他們入了東州的邊界,宋知止在妹妹的懷裡不住打著寒顫。儘管程菽派遣的隨從一路上給予了二人最體貼入微的照顧,可宋知止的病情卻快速惡化,一日當中,竟已無多少清醒時刻。多少次,宋步苒從車內跳下,她朝道路一邊走去,一邊抹淚一邊放聲痛哭。
「小姐,小姐,風雪大……」
周姓女子一路追上來,為她披上披風。
「風雪,風雪好啊,周姐姐,咱們近了嗎?」
「近了,近了!」周姓女子眼眸含淚,摟著宋步苒,哭道:「近了。」
的確近了,世間一片鐵灰,一切都湮滅在風雪中,馬車艱難地行走在官道上,日夜兼程,不敢有片刻停歇。宋知止時常從昏睡中醒來,他感受到徹骨的寒冷,可這寒冷卻讓他歡欣,他知道自己離奚越近了。
可馬車卻在一個凌晨猛地停下,宋步苒焦急問:「為什麼停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