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在魚缸里不停打轉,沒目的沒方向。
翩翩把手機關機。
第二天是禮拜六,早晨六點鐘都沒到,睡夢裡她被外頭乒桌球乓的響聲吵醒。
推開房門,還沒來得及埋怨,就看到姆媽在餐桌上攤了一堆香燭貢品之類的東西,姆媽回過頭去跟她說:「今天是十五號,我準備跟阿姨一起去 xx 寺燒香,正好你也起來了,要不要跟我們一道去?」
翩翩打了個哈欠說:「算了。我還是再回去睡會吧。」
姆媽把東西放進布袋裡,恨鐵不成鋼地嘮叨:「你倒是睡得著,我天天夜裡翻來覆去的睡不著,今天又是去幫你求姻緣。」
翩翩裝沒聽見,轉頭回房間關了門,姆媽的絮叨聲被隔絕在房門外:「我真的是搞不懂,你到底想怎麼樣?也快要三十歲的人了。你記住,以後就不是你挑人,而是人挑你。」
現在這句話她每隔幾天,一抓到機會就要重複一次,聽得翩翩耳朵里起老繭。
不過她倒是小心翼翼的,從來不提起徐雲超,不像從前,從來都不顧及自己的感受,動不動就說到丁浩並表示惋惜。
好像她只要不提起來,他們的事情就還有希望。
剛剛和他分開那段,翩翩閉門不出,短時間裡一下子瘦掉快十斤。
唯一一個意外的收穫是,那段日子過去了之後,她發現自己現在好像也吃不胖了,再也用不著小心翼翼忌口,剋扣飲食。
這倒也蠻好的。
被姆媽催婚倒是真的煩,她曾經賭了氣想,要不然她就去同志網站尋個男同志來形婚拉倒。她真的跑去看過,結果上面都是只接受跟有伴侶的女同性戀形婚。
她又被 pass。
翩翩慢慢開始覺得,單身的好處其實有很多,哪怕性格脾氣再怪,反正是自我消化,也自由自在。
當然也不是從沒有過恐慌的時候。
有一次她在路邊看到一個孤身一人的老頭,拿著個老人手機正在大聲講電話,走近了,才知道他是在跟推銷的人通話。
他捏著電話繞來繞去地說話,很顯然並沒有上當的意願,但是也不想掛斷電話。
最後是打騷擾電話的人受不了了先掛斷。
老頭對著手機喂喂了幾聲,然後就這麼捏著手機呆滯在當路,有好半天沒回過神來。
翩翩那個時候心裡有點害怕,怕自己將來也變成這副樣子。
不過她回去一想,她這一代好在要多一台智慧型手機,未來就算是再不濟,至少還可以跟 siri 們對話。
姆媽現在對她講的最多的另外一句話是:「我是怎麼想也想不通,你怎麼脾氣就跟小的時候一點都不一樣了。現在走出去像塊木頭一樣,多一句話也沒有。」
她有時候還會特意去翻出來翩翩那張七歲時候立在花壇前的照片,讓她看。
姆媽說:「你看,你那個時候笑得多燦爛,多開心。」
翩翩看著照片裡的小女孩,照片裡七歲的自己也一動不動地回看著她。
她想,照片這種東西,還是要比現實好多了,它能永遠定格在一切都沒開始,都還有可能的時候。
三伏天裡,翩翩得了一場很嚴重的感冒。半夜裡咳嗽咳得睡不著覺,隔天一個人去衛生服務站配藥,撐了把陽傘走在烈日底下,鼻子塞住,腳底搖晃晃,輕飄飄的,仿佛走在太空艙里,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怪異失重感。
下午兩點半,掛號大廳里不知道為什麼空無一人,只開放了一個窗口,走到半途,她突然停下了腳步。
隔著一塊玻璃檔板正在埋頭打字的護士眉眼很熟悉,像是裴曉霜。
翩翩在原地踟躕了半天不敢上去,到後來自己都覺得自己傻,終於鼓足勇氣上去了,還故作出一副面無表情的嘴臉,她從小窗口把社保卡遞進去,護士抬起了臉,她也看清楚了,不是裴曉霜。
也不知道是失望還是慶幸,但是總之鬆了一口氣。
其實她經常做夢夢到裴曉霜,特別是在午睡的時候,不是回到初中時代,她們關係還像從前一樣好,就是她跑到她家裡去找她,想要跟她重歸於好,她甚至夢到過小時候裴曉霜的爺爺開的那家小雜貨店,外頭落著雨,她們並排坐在幽暗的店堂里,有的時候夢做到一半忽然意識到是夢,她就希望快點醒,醒來就真的去她家裡找她,但是醒過來之後,這個念頭從來不會付諸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