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悶在家做什麼,出去找小朋友玩呀。這條街前後好多小朋友,清清不用一直跟著阿婆的。」
「不要。」陳清也一歪身子,抱住阿婆小腿,聲音悶悶的,「我不無聊,也不喜歡跟他們玩,都幼稚得很。」
「小丫頭,你自己才多大?」阿婆失笑,「聽講隔壁阮家的小孫子回來了。小池這孩子我見過幾次,長得好成績好又有禮貌。不樂意和那幾個皮小子玩,那去隔壁找阮奶奶,讓小池領你玩?」
陳清也哼哼兩聲表示拒絕,但阿婆不說她也知道,隔壁阮奶奶家的孫子回雲城過暑假,從早上開始可是吵吵了好一陣。
先是汽車壓過門口那塊鬆動的青石板,「咯噔」一聲,把在小菜地里澆水的她嚇了一跳。
她本想看看外頭是怎麼了,側耳趴在門口,就聽見個陌生的男聲對阮奶奶絮絮叨叨好些,不多會兒汽車又壓了青石板,又「咯噔」一聲開走了。
再後來,大抵是遇上后街那個愛貪便宜的吳老太,兩句漂亮話正哄人給自家不成器的皮猴子做免費家教呢。
這個吳老太是街口賣海棠糕的,典型的破鑼嗓子長舌頭,前些日子她家的事就屬她傳得最多最離譜。
陳清也討厭她極了,連帶她家的小鬼也討厭得很。地頭霸王,光指著她欺負,還不讓別人跟她說話。
陳清也倒是可以假裝不在乎,說他們幼稚講自己怕生,實際卻不是真的什麼都不在乎。
畢竟從住進阿婆家開始,那些看不見的言語和針刺一樣,不論是真惋惜還是假唏噓,反正一針一針都扎在她和阿婆身上。
她逃不掉,又不能說出來讓阿婆擔心,最後出於她這個年齡的解決方案,就只能是躲著。
躲在阿婆的庇護下,躲在這個被擋住大半陽光的小院子裡。
「阿婆給你裝點雞頭米,清清去和小池哥哥打個招呼?」阿婆摘了指甲作勢要起身,可腿卻被陳清也牢牢抱住。
「不要!」陳清也還沒巴掌大的臉上儘是倔強,生怕自己一鬆手阿婆辛辛苦苦賺的錢,就因為全給幾個混小子嚯嚯了,「這麼貴的東西給他們多浪費,不許給!」
「不貴的,清清不擔心,阿婆養得起你。」阿婆又好笑又心疼,她伸手把陳清也摟進懷裡,骨骼明晰的觸感像硌在她心上。
十二歲的小姑娘身上都沒幾兩肉,同班的女孩已經開始發育長高,她卻還因為營養不良,依舊是一副瘦瘦小小的孩童模樣。
阿婆拍拍陳清也的後背,眯起眼睛細看之下,那些參差不齊的頭髮已經長長了些。一時恍惚,從眼前人的五官看出幾分她養大的女孩少女時的模樣。
「阿婆還要送清清去新海讀大學,大學畢業再考個研究生,我們清清可要比媽媽更厲害。」
陳清也皺皺鼻子,可能是出於本能反應,她並不是很想提起她的媽媽。
只是現在相擁的祖孫加上她的媽媽,兩對母女各有一半的骨血,而自古以來血緣牽絆是極難逃脫掉的。
更何況,她說不上怨恨那個可憐的女人。縱使在別人嘴裡,她斷送了孩子的一生,可對於當下她的年齡而言,再怎麼早熟,也是理解不了的。
陳清也只知道,她是被媽媽從一個噩夢裡解救出來的,可在懸崖邊還沒站穩,又被她推了一把,便緊接著又掉進另一個噩夢。
甚至原來的夢裡,恐懼只來源她生理學上的父親,而後一個夢裡的惡意卻可能來自認識不認識她的任何一個人。
「當然…我肯定會比她厲害的。」
陳清也把腦袋扎進阿婆懷裡,做出的許諾大抵和大多數孩子都做過的一樣:「以後我會在新海買大房子,到時候把阿婆接去住。還要專門找人照顧阿婆,就不用每天剝雞頭米了!」
「…好,阿婆記著了。」
阿婆笑不出來,眼裡是疼惜與憐愛,想咽下鼻腔蔓延開的酸澀,但還是忍不住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