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蔚箏眼眶濕潤,低垂著眼帘,艱澀地說:「我知道你有本事,名牌大學畢業,懂得多,工作也順利,搗鼓的那些玩意兒我都聽不懂,以後你不用給我家用了,拿著錢去租房子,比咱們家那老破小好多了。」
他們現在住的房子是母親過世後留下的,三室一廳的老房子,也是章洄住了二十六年的房子。
母親過世後,父親再婚,娶了南瑤市知名的女企業家林殊怡。
章蔚箏執意要與父親劃清界限,獨自將章洄帶在身邊,那時章洄只有十四歲,章蔚箏也不過二十四五歲,她帶著弟弟嫁人,供他上學,照顧他衣食住行,如今有了二胎,公婆要住過來,老房子不夠住,動了換房子的心思。
老房子市價兩百萬左右,姐弟各占一半,換新房還要貼錢,拆東牆補西牆,錢總是不夠用。
章蔚箏心中愧疚不已,她企圖用十萬塊將弟弟掃地出門,年少意氣的時候,覺得自己可以為家人撐起一片天,所以寧可與父親決裂,也要將弟弟護在身後。
經年累月,身體被抽乾了力氣,她不敢承認,她一直在等待章洄能夠自食其力的這一天。
她迫不及待想要放下這隻包袱。
章洄其實都明白,他住在自己家裡,逐漸有了寄人籬下的感覺。
他把捲起的袖子放下,銀行卡推回給章蔚箏,故作輕鬆道:「我做軟體定製,創業不需要多少啟動資金,錢你留著自己用吧,叔叔阿姨什麼時候過來,我騰地方給他們。」
章蔚箏摸了一下肚子,難堪地說:「說是要來過年,小叔子一家也過來。」
章洄笑說:「那家裡就熱鬧了。」
章蔚箏笑笑道:「是啊,人這麼多,說不定還得打地鋪。」
「正好前幾天爸打電話給我,想讓我去他家裡過年,年底要是找不到房子,我先去他那裡湊活兩天。」章洄埋頭喝咖啡,不著痕跡觀察著姐姐的反應。
章蔚箏臉色倏變,可難得沒有說什麼惡劣的話,破天荒說道:「別空著手去,你是客人,記得買禮物。」
「知道。」章洄立起身,將西裝外套穿回去,「我先回去上班,找房子的事情我儘快。」
他把銀行卡塞進章蔚箏手裡,又說:「馬上過年了,買幾件新衣服。」
章蔚箏苦笑:「買什麼衣服,卸了貨就不好穿了。」
章洄順口就說:「說不準以後就瘦不回去了。」
章蔚箏柳眉豎起,罕見地露出幾分女兒家的嬌憨感,氣惱道:「你這麼不會說話,小心交不到女朋友!」
章洄搖搖頭,出門幫她叫了輛計程車,隨後買了個三明治,趕回公司上班。
他在北安大學讀完了研究生,工作年數雖然不長,但薪資十分可觀,加上讀書時的兼職收入,手上攢了一筆錢,足夠他租間辦公室,開一個小公司。
創業的計劃還未提上日程,獨居生活卻開始得措手不及。
章洄周末去看房,連看了幾套都不合適,好不容易看中一套價格適中,環境清幽,還帶車位的,但房東年後才能交房,而姐夫家的親戚月底就要到了。
章洄從中介那出來,滿身疲憊坐在駕駛座上,他冷不丁想起章蔚箏身上那件羽絨服,心頭難以抑制地發酸。
關於母親的記憶永遠伴隨著醫院雪白冰冷的牆面,是姐姐牽著他的手,艱難走到了今天,而她現在真正成為了母親,擁有了完整的家庭,於是,她又有了新的擔子。
章洄也覺得孤獨與辛苦,可他不知道應該責怪誰,他夾在父親與姐姐中間寸步難行,他融不進父親的家庭,又將搬離姐姐的家,長大仿佛是一個信號,告訴所有人他到了獨立的年紀,理所當然可以被忽視。
章洄握緊方向盤,深深吸了口氣,發動汽車駛向最近的商場。
他停完車,去了女裝樓層,打算給章蔚箏買幾件衣服。
他知道章蔚箏心疼錢,可到底是要過年了,總要走親戚,也不能太寒酸,況且經濟情況完全沒有拮据到需要節衣縮食的地步。
章洄繞著樓層轉了一圈,看得眼花繚亂,在大冬天裡,他甚至看到了聯排的吊帶裙,他好奇地看了眼價牌,沒打折,不是反季出售。
營業員眼神在他臉上打了個轉兒,笑眯眯問道:「帥哥,給女朋友買衣服嗎?」
章洄條件反射般點了點頭,問道:「有羽絨服嗎?」
他打小就長得好看,學習成績又拔尖,在學校里就時常有女生倒追他,可礙於家裡的情況,沒什麼心思談戀愛,考上大學後,更是一門心思想著為家裡減輕負擔,大一就開始實習,為了免去不必要的麻煩,逢人問起,都說有女朋友了。
營業員給他推薦了幾款冬裝,問他尺碼要多少。
章洄沉默須臾,淡定地說:「均碼。」
營業員忍著笑說:「我們家羽絨服沒有均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