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緒不止。無論怎樣痛苦掙扎,只要意識一息尚存,則思考永無停止。
眼前變得黑暗,眼皮逐漸再也睜不開了。林路深沉甸甸地開始下墜,在他的意識之海里。
童年的噩夢、少年的夢想和成長的失去,總是很難被忘卻的;他好像回到了伊甸園的遊樂場,坐在童話里的旋轉木馬上,每轉一下眼前就變換一個模樣。
十三四歲前的人生都是陰鬱、孤獨且苦悶的,四周暗淡無光,面前只有一條橫平豎直的路直通雲霄,極窄極陡,而林路深從不能相信攀上去的那個人會不是自己;
十五六歲時,天賦開始給他著色,像山泉一樣肆意地淌進他的生命里;他比同齡人過得要容易,也因此驕傲而純粹——他的世界變得非黑即白、非對即錯、非友即敵,情感也如公式一樣,不留半分迴旋的餘地。
十七歲挫折接踵而至,原來他並不總是上帝的寵兒,甚至堪比一顆棄子;十八歲學會了自己擦乾眼淚爬起來,一個人踏上前途未卜的道路;而後是十九歲、二十歲、二十一歲……
二十二歲,他終於功成,並身敗名裂、一無所有。
若生命當真在那一刻停下,倒也不失為一場轟轟烈烈的結局;可惜狗尾續貂總是難免,他磕磕絆絆、懵懵懂懂地繼續朝前爬著,姿勢比嬰兒並好看不了多少。
就這樣,又過去了五年。一無所知的五年,渾渾噩噩的五年,一事無成的五年。
待到二十八歲時,他已終於把自己折騰成了一個不省心的廢物。他的生命徹底泯然眾人,平淡得與一切值得被記錄的榮耀或恥辱都扯不上半分關係——
在他尚未走完的一生里,似乎再沒有什麼東西值得得到,也再沒有什麼東西會被犧牲;往後的歲月,是一場向著他自己的緩慢告別,這場葬禮漫長得令人無法容忍。
至此,林路深以為自己的人生已經結束;
而真正的人生,或許才剛剛開始。
對面的陸原和面無表情。他既不焦灼,也不自得,仿佛穩操勝券,只需要耐心等待一個不會出錯的結果。
然而,在一段與當年如出一轍的掙扎後,林路深沒有像從前那樣昏倒在地。
他指頭搭著桌沿,額前的碎發已被冷汗打濕。抽搐漸止,他徐徐顫抖著抬起頭。
在陸原和驚恐的注視下,第一次,林路深重新睜開了眼睛。
作者有話說:
這一章算過渡章吧,可能有點抽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