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不說?」尉鳴鶴擰起眉頭,去平榻旁的小櫃中拿膏藥,眼底是顯而易見的心疼。
他將沈知姁的雙腿擺正,挽起袖子,要親自為沈知姁上藥。
沈知姁咬起唇,攔住尉鳴鶴的動作,小聲道;「一點兒都不疼的……我自己來就好了,不用麻煩阿鶴。」
「若真不疼,你怎麼會咬著唇?」尉鳴鶴將沈知姁的伸來的手攔下,極不贊同:「你別當我不知道,你每回忍痛的時候,就是這樣。」
「再者,不過抹藥,哪裡麻煩了?我記得你十二那年,與華信學騎馬,不慎掉下來,磕破了掌心,不也是我為你抹藥的麼?」
說罷,他用指尖挑出藥膏,在兩團青色上小心抹勻。
沈知姁保持著咬唇的模樣,目光淡淡地瞥到尉鳴鶴映在牆上的影子。
尉鳴鶴沐浴後鬆了髮髻,模糊的影子中只能看見他的長髮與鼻樑。
帷帳上掛著兩個求平安順遂的三角香囊,還是沈知姁重陽時親手系上的。這兩個三角影兒也被燭火照在牆上,正巧落在尉鳴鶴影子的頭上。
只看牆上的影子,竟像是化了形的犬妖。
沈知姁心中冷笑:可不是麼,尉鳴鶴就是一條為皇權恩將仇報、薄情寡義的惡犬。
對付惡犬,只能馴服。
等盡其用之後,再挫骨揚灰,以絕後患。
然而面上,沈知姁帶著感動與怯意,應著尉鳴鶴的問題:「現在阿鶴是天子了呀。」
她要扮演深愛尉鳴鶴的自己,也要在細枝末節處注意尉鳴鶴所在意的地方,譬如皇權與威嚴。沈知姁亦是用這點不同,時時刻刻地喚起尉鳴鶴心中的虧欠。
「在外頭,你我是皇帝與妃嬪。然而私下裡,你我依舊是阿鶴與阿姁。」尉鳴鶴聽到沈知姁的話語,心下一片寬慰,暗自點頭:經過這一遭,阿姁知曉了規矩與分寸。但有一點不好,便是
知道得太過了。
嗐,到底是他之前太失望、舉動太冷漠的緣故。
沈知姁繼續假裝動容,深情款款地對上尉鳴鶴的雙眼,兩泓秋水彎彎。
說話間,尉鳴鶴就抹好了藥,再起身去浣手、吹燭。
只留下靠近門口的兩盞高腳燈,隔著帷帳暗暗地燃亮。
龍涎香復又濃郁,在清苦的白果香中格外突出。
沈知姁悄悄地攥緊了身下的薄錦,做好侍寢的準備。
思緒下意識地飄到前世那個無緣的孩子身上,心中湧起幾分期待。
然而出乎沈知姁的意料,尉鳴鶴只是單純擁她躺下。
「果然瘦了一圈。」尉鳴鶴用手掌握了握沈知姁的腰身,將懷中人憐惜地摟緊了一圈:「你今日沒見到牛乳團,它挑嘴的很,來朝陽殿後又胖上許多。明日你一見它,估計一時間都認不出來。」
動作間,他還不忘提醒沈知姁:「睡覺時小心些腿上,可別蹭掉了藥膏或者不慎被床磕到。」
尉鳴鶴知道,沈知姁的睡姿向來不算規矩。
「好,多謝阿鶴體貼。」沈知姁將臉容半埋在尉鳴鶴懷中,再借披散的青絲掩住大半神色,語氣依舊綿軟,還多了一點兒依賴與親近。
「今日聽你吟了句詩。」尉鳴鶴聽出女郎語氣中暗藏的眷戀,帶著笑與沈知姁說話:「記得在上書房時,你對詩書文學不大有興趣,沒想到現在也能說出兩句。」
沈知姁點了點頭:「是養病時覺著無聊,索性選了阿鶴提到過的幾本書來讀。」
尉鳴鶴微愣,旋即想起自己在中秋宴會上,和慕容婕妤對詩時,說起過這些。
他不免心中微澀:那時慕容丞相表了忠心,他就有意給慕容婕妤臉面,忽略了旁邊的阿姁。想來阿姁當時心中並不好受,卻一聲不吭,選擇自己讀書。
「那些書詩句甚美,但過分囿於閨閣了。」尉鳴鶴順了順沈知姁的青絲,想著她身在後宮,而自己日理萬機,不能事事有所照應,就開口道:「明日你回去時,去書架上拿一些有關策論的書讀一讀。」
他說起今日韋容華透露前朝奏摺之事:「往後遇事可不能吃暗虧。」
若他是阿姁,定要現場將韋容華以「私通前朝」的罪名給扣下,再押去朝陽殿或是頤壽宮,怎麼著都要讓韋容華吃點苦頭。
只有阿姁這樣傻乎乎的軟性子,才會自己一個人惶惶不安,選擇獨身請罪、扛下所有。
因事關前朝,尉鳴鶴說得格外隱晦,說完後還擔心沈知姁聽不明白,低首觀察了一下沈知姁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