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鶴莫氣,左不過是一群罪人,處置了便是了。」沈知姁淡定地坐在一邊看尉鳴鶴髮脾氣,直到對方氣到無力拍打、險些一口氣喘不上來,這才不緊不慢地伸手輕拍,用甜膩的嗓掩蓋自己的敷衍。
唔,尉鳴鶴說的最後一句話倒是特別的角度,可以從這方面下手。
「阿鶴準備如何懲治這些膽大妄為之徒?」
床邊小几上的香緩緩蔓出,被流動的空氣帶向尉鳴鶴的鼻尖。
大口呼吸、緩過氣來的尉鳴鶴收了滿面的怒氣,惟有額角的青筋暴露了他內心的惱憤:「藍縣男膽敢算計報復朕,死了倒是便宜他了,合該將他千刀萬剮!」
沈知姁微微一頓,看向不知不覺處於極端暴怒的尉鳴鶴,口吻中頗有幾分循循善誘的意味:「陛下難道是要將他五馬分屍麼?」
當初事涉謀逆的慕容丞相與韋將軍,不過當眾斬首。
然而尉鳴鶴吐出的話語超出沈知姁最殘忍的想像。
「不,朕要斬斷他的四肢,做成人彘,放在朝陽殿日日鞭打!」尉鳴鶴眼白泛紅,雙目突起,像一隻染了瘋病的惡犬:「等朕好了,就將他凌遲處死!」
「藍家誅九族,其餘涉案者誅三族,供詞上違背律法之人,一律抄家斬首!」
「還有寧州行宮的宮人與侍衛,護駕不力,一律打四十大板!」
藏著血的一字一句從尉鳴鶴唇齒間吐出。
霎時間,溫暖的內殿就如墜冰窖。
沈知姁垂下眼睫,陷入沉思:剛才點燃的香料,雖然會讓人脾臟燥熱、易生火氣,卻不會令仁善之人想到人彘這樣的法子,更不會因此遷怒整個行宮的人。
尉鳴鶴本性便是這樣冷漠殘忍,一旦自身利益切實受損,便會控制不住地發瘋。
就像、就像當年李氏的死。
分明尉鳴鶴自己就是兇手,可卻能借著自己再得不到的一點兒好處來演痛苦。
不過眨眼,沈知姁就從心緒中抽身,眼眸中盈滿不達心底的笑意:「阿鶴放心,臣妾必定一字不漏地令楚中書擬旨。」
尉鳴鶴仍是惱恨不休,又用手狠狠捶打了兩下床榻。
瞧瞧他現在這狼狽憔悴的模樣,那些人就是死一千次、一萬次都不足以平天子內心怨恨。
蕪荑端了濃濃的湯藥進來,沈知姁照常哄著給尉鳴鶴餵下,同時告訴了尉鳴鶴一個「好消息」:「閆總管來報,說是元子絕對沒問題。」
「臣妾預備讓他歇兩天,給些賞賜,再回來原樣伺候陛下。」
「讓他往後在外間端茶倒水就是。」尉鳴鶴遷怒到底,不想再看到任何能讓他想起寧州行宮的人或物。
「好,小魚子可是個機靈的。」沈知姁睨了眼尉鳴鶴,含笑行禮告退:「陛下且歇著,臣妾讓楚中書擬旨。」
等出去後,沈知姁先告知了元子原話,言語間多有寬慰:「陛下現在還在氣頭上呢,只看福公公,就只陛下是惦念舊情的人。小魚子到底才十來歲出頭,等他伺候兩日,陛下就記起元子你的好了。」
見元子面上只是苦笑,沈知姁溫和地多添了一句:「若陛下難以轉圜也無妨,你當年是本宮救下的,回頭再跟著本宮回瑤池殿,到淙兒那做事也不錯。」
元子當即就應了,立刻跪下,給自己的新主子行磕頭大禮,心裏面是真的感激不盡:誰都知道,瑤池殿現在有名有姓的宦官,就只有杜仲和他倆徒弟,勉強能應付過來瑤池殿的事務,可皇長子面前還沒得臉的宦官。
自己要是過去伺候好了皇長子,等過個二三十年,不就又回了朝陽殿麼?
「你剛從尚刑局出來,且去歇息兩日。」沈知姁囑咐了元子,又命賞,讓對方先下去,隨後傳了剛回來的杜仲。
杜仲挽著拂塵,將藍嵐的意見緩緩道來:「淑妃娘娘說了,藍縣男與藍夫人手上沾了不少人命,甚至藍夫人的女兒兒子,亦曾令人生生打死過兩位無辜的姨娘與兩位年幼的孩子,實在是不必手軟。」
「倒是府上有好些姨娘,都是被藍縣男哄騙來的,合該補償一番。」
「淑妃娘娘還說,瑤池殿有她照應,包括後宮與頤壽宮,都不必娘娘煩心。」杜仲最後道:「娘娘只管做自己想做的事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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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秋狩行伍浩蕩,京城百姓記憶猶新,誰知最後傳來的消息,卻是天子受傷,需要靜養。
初初聽聞這個消息,朝野震動不亞於乍聽昌王謀反。
然而很快,老太師與承恩公出面穩住局面,再有平虜將軍沈知全在寧州行宮清查此事,牽涉官員不少,首當其衝的便是藍家。
藍縣男喜好風雅,在朝中有不少喝酒賞花的好友,聽聞消息便是惴惴不安,四處求人。
結果就是被夜影司的韓棲雲督公捉了個現行,被打回家中禁閉,算是給朝中眾臣打了個警醒,只能按捺住內心猜測,等著寧州行宮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