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身乞丐打扮尋過來的——真是乞丐的樣子,頭髮里的酸臭味道老遠就能聞到。」楊盼說,又一一回答其他問題,無外乎「不清楚」「不確定」這些字眼。
羅逾好像有些擔心起來,坐下來想了想才說:「阿盼,這有點糟糕。柔然和我們大燕在談合作時就談過『互不隱匿流亡、逃奴及越境罪人』,王靄是說好歸我們的,但是烏由公主卻是他們的人。」
「她好歹也是一國的公主,柔然還想怎麼樣?」
羅逾苦笑:「兄弟姊妹里,有像你們家一樣大家相處和睦的;也有兄弟鬩牆、姊妹爭寵的;甚至有利益相犯,仇讎相對,互相恨不得對方死的。柔然新汗王原是個毫無機會繼位的皇子,正是因為心夠狠,願意出賣父母兄弟來換取我父親對他的支持扶助,所以才逆境起兵,弒父弒君,奪取了他父親的汗位。雖然效忠我父汗,搶到了原屬西涼的海西郡,但是在內手段毒辣,關係不洽的兄弟姊妹和臣子一律屠殺,才坐穩了位置。」
他嘆口氣說:「烏由公主和她的兩個兄長都逃出去了,四處奔逃躲避,有一個逃到鄯善,被柔然汗發兵威脅,送回柔然後就大卸八塊分贈柔然各部警示其他人。若是柔然汗問我父汗要人,只怕……」
只怕冷血涼薄的叱羅杜文根本不會在乎王靄和烏由分或合時的那些小悲喜、小歡欣、小傷痛;別說個把人那些小的心緒,就是千萬條人命,擋著他的路了,揮下屠刀又算得了什麼呢?!
楊盼道:「這麼可怕的柔然汗,就更不能把烏由公主送還給他了!送還不就是要了她的命麼?!」
道理是這樣,但羅逾在父親的強權陰影下實在沒有對抗的勇氣,想了半天,唯一的出路就是把兩個人送到南秦,在楊寄的保護下或許還有一線生機。他說:「我一會兒就叫人接王靄過來,只能他過來,我過去太張揚了。」
王靄很快過來了,額發間的汗水猶在,面頰上的潮紅猶在,只怕是硬從被窩裡拽出來的。他倒穩得住,毫無愧色,向羅逾、楊盼拱手為禮:「五殿下,公主。」
羅逾一時有些不知怎麼開口,請他坐下喝茶。王靄端杯一抿,然後說:「可否請公主迴避?」
楊盼起身道:「你們慢慢談。」又問:「烏由公主在家還好吧?」
王靄點頭道:「好得很。多謝公主關心。」他伉直的性子,接下來就沖楊盼一舉茶盞,意思是她可以走了。
楊盼拿他全無辦法,只能灰溜溜走了。
羅逾微笑著看他的舉動,等楊盼走了才問:「怎麼,難道你有話還須瞞著她?我還以為我才是個外人。」
王靄笑道:「有的話,恰恰只能對外人道。」
羅逾點點頭說:「好,我也單刀直入。烏由公主自從柔然更替大位之後,便是新汗王的眼中釘、肉中刺,必欲除之而後快的。原本你在平城,沒有見她的機會,倒不足為患。現在到了扶風,團聚即是危險,你和她留在這裡——」他留了半句:這該王靄自己做決定,畢竟當時請求留在扶風,只要一間屋子一畝田的也是他。
王靄好像早就想定了一樣,很快接話:「今日若不是廣陵公主在,烏由來的其實並不張揚。我直白地問吧,消息傳到平城,大約要幾天?」
羅逾皺著眉說:「這關廣陵公主什麼事?」接著答道:「若用飛鴿,一日即可傳到;快馬三日,駑馬六日;就是坐車慢慢搖,十日也可傳到。」
王靄低頭像在算帳,好一會兒說:「你父汗若存心對付烏由,兩日就可回覆你或刺史捉拿我們?不存心的話,等柔然得到消息,估計總要一兩個月。若我現在帶她去南秦,車馬五日可達。」
羅逾說:「我也覺得去南秦妥當些。當年貴上的『遠交近攻』,過了時效,已經沒用了。但你是他的重臣,哪怕是養著你當國家楷模,也是必然的。」
王靄搖搖頭:「若是我帶烏由回南秦。廣陵公主有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