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未落,似乎察覺到了什麼,段欽的瞳孔驀然一縮,連退兩步,手一顫,竟然把劍掉在了地上。
眾人不明所以。
這時,遠遠傳來一道尖銳的聲音:「罪人宮忱的命燈滅了——!!」
「人死啦,速速住手!!」
死了?
一陣寂靜之後,忽然有人猛拍大腿:「我就說呢,他都死到臨頭了還跑什麼,定是提前備吃了毒藥,拖著時間等毒性發作!」
別人能想到的,段欽早在發現宮忱沒有呼吸時在腦海里過了一遍。
只是毒藥不是提前吃的,是在看見段欽之後才咬碎了嘴裡的毒囊,真正放棄了生的希望。
這算什麼?
被人抓來凌虐兩天兩夜時你不想死,被人抽十一根骨時你不想死,偏偏在這個時候……
你宮忱罪惡滔天,死不足惜,人皆可辱,我辱不得?
段欽清俊蒼白的面孔浮現一絲扭曲瘋狂之色,他召回地上的劍,欲要捅宮忱幾劍泄憤,台下卻飛快地竄出一道白色身影攔住他。
「段公子,住手吧。」
「你明知練你們段家功法的人,活著時怎麼對待都可以,但是絕不能虐屍,你想被詛咒纏身嗎?」
段欽死死盯著眼前眉清目秀的男子,聲音森寒:「柯歲,毒藥是不是你給他的?」
「是或不是,他都是要死的,」柯歲疑惑道,「有什麼分別?」
「讓他活,」段欽氣紅了眼,以劍指他,「我要親手殺了他。」
「我是劍醫,不是神仙。」
柯歲盯著段欽顫抖不已的劍刃,揚了揚下巴,嘴角扯開一個嘲諷的弧度:「人死不能復生,段公子……」
「節哀咯。」
段欽大罵一聲「我節你娘的哀」便衝上去跟柯歲打了起來,柯歲一邊與他纏鬥,一邊狼狽喊道:「來人,把宮忱的屍體扔進污穢之地!」
「誰敢?!」段欽眼底猩紅吼道。
柯歲也吼:「別管他!收屍!!越快越好!!!」
「…………」
一陣刀光劍影手忙腳亂後,宮忱被人抬進棺材,封好後,連人帶棺一起扔下懸崖。
轟隆一聲巨響,直接入土污穢之地,算是自己給自己挖了個墳。
那之後,耳朵終於清淨不少。
哎喲,他還有棺材呢。
宮忱喜滋滋地想。
哦,這並非重點,重點是——
是的,他沒死。
「準確來說,是你的靈識未消,但我給你做的這具假肉身已經死去了,待時機成熟,我再把你的靈識安回被我藏起來的真肉身里。」
幾天前,宮忱的好友頂著熬夜數日鑽研古籍的黑眼圈,長長地舒了口氣:「如此一來,我便算救下你了。」
「好辦法,聽起來通俗易懂,就是不知成功的可能有幾成?」宮忱虛心請教。
「不好說。」好友答。
「沒什麼不好說的,」宮忱看得倒開,「左右能有一線生機,再小我也很高興了。」
「別高興,」好友真誠道,「我也是昨夜剛想到這種辦法,從未試過,談不上一線生機。」
宮忱沉默了一會,微笑:「哈哈,早知如此,我便不問了。」
毒發身亡,靈識還在的那一刻,宮忱第一時間不是為自己感到高興,而是由衷地為好友高興。
「柯歲,」他用好友教他的辦法秘密傳音夸道,「你真是個天才。」
「你表弟也真是個天才。」柯歲也第一時間感知到了他的靈識。
「怎麼了?」
宮忱耳朵一豎。
「他有病,」柯歲簡直頭疼,「你沒死的時候恨不得砍死你,你死了又一副要哭的樣子,給誰看呢?」
宮忱勾了勾唇角:「他呀,從小就這樣,性子很扭捏的,就跟……」
話止於此,宮忱詭異地陷入了一陣沉默。
柯歲沒注意到他的欲言又止,拋開段欽的話題,跟宮忱交代:「雖說污穢之地能掩蓋你的生息,但那裡畢竟窮凶極惡,要等上一個月,你的靈識才能徹底與假肉身脫離。如果有什麼狀況,一定要及時告訴我。」
宮忱心不在焉地「嗯」了一聲:「我知道,我不在的時間裡,你幫我看著點段欽,還有……」
「還有誰?」柯歲疑惑。
「沒有了,口誤,」宮忱尷尬道,「就這樣吧,你忙你的。」
柯歲確實還要為一個月後的儀式作準備,匆匆兩句斷了聯繫。
有人聊天時,宮忱尚且還覺得一個月不算什麼,如今驟然四野寂靜,靈識被困在肉身,肉身又被困在一個小小的棺材裡動彈不得,便逐漸難受起來。
棺材是特製的,段家人通靈,因常年與鬼屍打交道,死後肉身極易化成詭物,碰之則倒霉,傷之則詛咒纏身,而且不能燒只能埋。
因而每一位段家人剛出生之時,其父母便會為其打造一副刻有禁制的棺材,年年都會加固,死後用來封印屍體,避免作惡。
此等能力通天、又正氣凜然的家族,世代承擔著守護一塊石碑的使命。
該碑名為雲青碑,是人界和鬼界的界碑,因陰氣過重,其周圍百餘里地寸草不生,寥無人煙。
宮忱是第二十七任守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