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忱牙癢,一個白眼還沒翻出去,鼻血又流了下來,連忙單腳蹦去舀了瓢水在臉盆里泡著。
「師兄,」
她真是毫不見外,一屁股坐椅子上,也不管額頭嘩嘩流血,先跟徐賜安道歉:「今晚真是大水沖了王廟了,對不住,動了師兄你的人。」
「不是我的人,」徐賜安看了她一眼,「你動了幾個?」
應婉抹了一把臉上的血道:「數不清了。不過,我只殺段家人。」見徐賜安給她遞了一張帕子,又道,「謝謝,但是不用了。又不是當年了,我人都死了,還在乎臉面這些做什麼?」
「對了,」
她提到某個字,想起什麼似的,歪了歪頭道,
「我聽說,宮忱也死了?」
房間內靜了好幾秒。
應婉緩聲笑了笑:「抱歉,抱歉,我不是想強調他死了,我只是覺得,這種時候,師兄不應該在嵐城才是。」
徐賜安:「那我應該在哪?」
「在天泠,」應婉道,「挖墳。」
徐賜安:「……………」
宮忱在水裡吐了兩個泡泡,分不清是笑了還是嗆水。
應婉似乎這才想起房間裡還有一個誰,古怪地笑了一聲。
「師兄,」她陰陽怪氣道,「你倒是長進不少,我本以為你這輩子都會在一棵樹上吊死。」
說著,她用帶有挑釁意味的眼神看了一眼宮忱:「不過要我說,這傢伙還真比不上宮忱。」
宮忱從洗臉盆里抬起頭來:「?」
徐賜安看了他一眼,抓著他的後腦勺繼續往盆里摁:「繼續洗。」
宮忱在水裡又吐了兩個泡泡,耳朵豎起,繼續聽。
「應婉,」徐賜安斂眸,坐下,「敘舊就到這裡,你把次鬼收回去,我可以幫你一個忙。」
「好呀好呀,」應婉道,「那真是求之不得,可是,你真的能幫我嗎?」
「我想讓段家滅門,」她舔了舔嘴角的血,杏眼裡一派冷然,「可以嗎,師兄?」
徐賜安沉默了一會,問道:「段家沒了,然後呢?」
「然後?」應婉略一思忖,「然後我就該下地獄了吧?」
「不,」徐賜安平靜地看著她,「會下地獄的不是你,是次鬼。」
應婉微微一怔。
徐賜安道:「我不知道你是在哪知道共生這門禁術的,但你肯定不明白,為什麼僅僅是把兩隻鬼綁在一起怎麼會被叫做禁術。」
應婉臉色微變,強自鎮定,答道:「是因為兩隻鬼有共同的仇怨,共生後實力會增強數倍。」
「你太小瞧禁術了,」徐賜安搖了搖頭,「增強實力的功法有很多,但若僅僅如此,根本算不得禁術。」
「真正的原因是,施展這門共生術之後,無論主鬼犯下什麼罪,殺了多少人,所有罪孽都會被生死簿清算在次鬼頭上,由次鬼一併承擔。對了,她叫什麼?」
「……春來,」應婉十分艱難地開了口,「是我撿回來的,便跟我姓。」
「應春來,很好聽的名字。」徐賜安微微一頓,「可惜了。」
「段家滅門之時,應婉,你會幹乾淨淨地去投胎,而應春來,她會帶著你的罪孽一起,在地獄裡魂飛魄散。」
噗通一聲。
應婉忽然跌跪在徐賜安面前,表情先是有一點茫然:「什麼?」然後逐漸染上彷徨,「為什麼?」
「做錯事的人明明是我,」她輕輕地問,「可為什麼……」
「受苦的卻總是她呢?」
「為什麼啊,師兄?」
血淚一點點從她的兩隻眼眶中流出,滴在地上,仿佛黑色的霉斑。
「師兄,不能這樣,你幫幫我……不,你幫幫春來。」
「她這輩子,」應婉爬到徐賜安腳下,慟哭道,「這輩子都是因為我才變成這樣的。」
嗚……
嗚嗚……
哭聲一長兩短,哀轉久絕。
不好!
宮忱猛地抬起頭來,嘩啦啦,臉色一片駭然,她不是在哭!
她在,問路。
——通往鬼界的路。
為時已晚。
詭異的黑色如同影子一般,從應婉身下蔓延開來,吞噬著周圍。
「應婉,你………」徐賜安剛開口,應婉將什麼扎穿他的膝蓋,他悶哼一聲,單膝跪地,眼皮愈來愈重。
是鎖靈釘!!!
師兄!!!
宮忱心頭猛地一跳,正要過去,右腿卻忽然被什麼擰斷似的,扭了一圈,又一圈!咔擦咔擦!
整個人倒在地上,右腿抽搐。
哐當,當,當。
銅盆跟著砸地,水潑撒出來。
該死的。
宮忱咬緊牙關,一步一步向徐賜安爬去。
嗚……
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