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息後,咯吱一聲,門開了。
外面日頭正盛,裡面卻黑黢黢的,唯一的光源是擺於一張長桌正中央的燭台,燃著幽藍色的火。
桌子乃千年柳木心所制,顏色極艷極紅,透著絲絲詭異的氣息。
走進去,厚重的門頁在身後無風自合。
掀開彩布,兩張托盤上赫然出現八個「人頭」——無論男女,嘴唇都像抹了血一般紅。
仔細一看,並非只有頭,也並非是真的人,而是大頭小腳的偶人。
將偶人一一擺在長桌兩側,正要離去時,其中一位童子手中的托盤不小心碰倒了坐於最西北角的偶人。
也是最尊貴的。
偶人漆黑的眼珠子轉了過來。
那童子心中一沉,正要將它扶起,另一位童子卻攔住他,飛快拉著他一起跪在地上,連磕了三個響頭。
再抬頭時,偶人已恢復原位。
出去後,兩人彼此對視一眼,均「啊……」了一聲,一屁股癱在地上,異口同聲道:「嚇死我了。」
「弟弟,你也太不小心了。」
「還好有我啊。」
「是啊,哥哥。你說這次八位家主都來參會了,是商議什麼大事呢?」
「要選新一任守碑人了唄。」哥哥不甚在意地翹著腳。
弟弟:「所以宮忱真的死了嗎?」
翹著的腳一頓。
哥哥撇了撇嘴:「肯定死了吧,你以後不要想他了。」
「可是他說下次來給我們帶啞巴生煎的,我好想吃啊。」
弟弟咬著手指頭:「那個超好吃的啊。」
「閉嘴。」哥哥瞪了弟弟一眼。
「我不,除非你用好吃的把我的嘴巴塞滿。」弟弟饞道。
「我都讓你不要說了——」
瞪著瞪著,哥哥的眼睛開始掉小珍珠了:「你以為我不想吃嗎,宮忱這個王八蛋,能不能給我帶一次生煎再死啊?」
「生煎嗚嗚嗚嗚。」
兩人抱著彼此痛哭。
一個時辰後。
燧光閣的大門再次打開。
這一次,大片的「藍蝴蝶」從裡面爭先恐後地涌了出來,在秋日的暖陽里,紛紛飛往四面八方。
。
先前說過,雲青碑是人界和鬼界的分界碑。守碑人十年一任,年歲不能超過四十,否則會受雲青碑排斥。
能當選者無一不是八大除鬼家族年輕一輩中的佼佼者。
作為除鬼第一家族,段家一脈出過半數以上的守碑人,而宮忱是這些人中唯一一個外姓子弟。
「那一年,據我阿婆所說,是天才最多的一年。」
「段世安,我,我們這兩個人,憑藉一點點血脈稟賦,加上家族資源傾斜,自小便眼高於頂,以為第二十七任守碑人,不是自己,就是對方。」
「後來,段世安敗給聞人絮,八大除鬼家族之首的段家敗給幾乎快要沒落的聞人家,段天瀾的臉都青了。」
「而我,敗給了宮忱。」
正午時分,秋日的太陽照在密林里,只滲下幾縷慘澹的光。
羊腸小道里緩緩駛過一輛馬車,車輪軲轆滾動著,壓在一大片殘枝敗葉上,時不時顛簸兩下。
駕馬的車夫頭上壓著個很大的斗笠,遮著他的全部面容。
奇怪的是,明明沒有下雨,他身上卻披著寬大笨重的稻草蓬,遮住全部身形,身體很僵硬地駕著馬車,但又不偏不倚地沿著小道前行著。
「曹大小姐,這麼說——」
「你就是受了他的刺激,跑到這鳥不拉屎的魔鬼山一待就是五年啊?」
馬車上,坐著一個男子,嘴角要翹不翹地地扣了扣車頂:「要不要我告訴你一個好消息?」
「不管是什麼消息,在把山上的鬼清完之前,我是不會下山的。」
車內傳來的聲音慵懶中透著一股狠勁。
「是嗎?」
男子眼珠子往上翻了翻,看了看天,隨口道:「宮忱死了。」
話音剛落。
刺啦——
一隻手刺破頂板,伸了出來,抓住男子的腳,往下狠狠一拽!
嘩!
直接將男子拽了進去!
男子表情痛苦,捂著襠部,跪跌在馬車裡:「大小姐,你好暴躁……」
一隻鞋踩住了他的胸口。
曹清鸞俯視著他。
她長著一張古典美人的臉,黑髮又長又直,此刻的表情卻極其可怖。
「陸堯臣,你說什麼?」她一字一句道。
「我說,你好暴躁哦,能不能溫柔一點?」陸堯臣艱難地笑了笑,眉眼還如五年前那般俊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