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消失前。
心魔冷不丁問:「徐賜安,三十六日沒見他了,想他了嗎?」
徐賜安怔了很久,小聲說。
「不想。」
明明是三十七日沒見他了。
第36章
嵐城, 桂花巷。
巷如其名,十分秋色,九分皆是桂花香。
人群絡繹不絕, 從兩道僵峙不動的身影旁穿梭而過。
「我好像還沒問過你, 有什麼想去的地方嗎?」
「鄴城。」
「那你想過,跟我一起去嗎?」
宮忱單手抱著層疊整齊的新衣, 很明顯地感受到在自己說出「沒有」後, 徐賜安陡然變冷的氣息。
以至於泛涼的秋雨落在臉上,好一會兒他才察覺。
「下雨了。」宮忱喃喃。
這一場及時雨,打斷了徐賜安幾乎讓宮忱喘不過氣的問話。
「下雨啦,收攤啦!」「讓讓!」「小心路滑!」路邊的小攤急急地撤走,行人瞬間亂成四濺的水滴。
宮忱冷不防被撞了一下, 生怕徐賜安不要他,牽著徐賜安的那隻手不自覺攥得更緊了。
淺淺的橘黃色從他的掌心亮起,如波紋一樣往兩人身上漾開。
他已不再像當年那樣生疏, 如今不需要念口訣,也能很好地施展一個完美的避水咒。
那光本來是很溫暖舒適的,徐賜安卻如同被燙到似的, 倏地抽手。
光芒消散在兩人分開的指尖。
宮忱很輕地抿了下唇。
「也就是說,你一直在謀劃著名有朝一日, 從我的身邊離開。」
「我從未被你需要,是嗎?」
徐賜安深深地凝視著他,一字一句皆冷若寒冰:「我很好奇,你如今這副處境, 心裡是如何設想擺脫掉我,一個人去鄴城的。」
「說說看,宮忱。」
徐賜安說的其實沒有錯, 從一開始,宮忱的假死計劃中就沒有徐賜安,他的出現自始自終就是個意外。
——總有一天,一切都會回歸正軌的,不管是我,還是徐賜安。
這樣的念頭宮忱在心裡出現了許多次,卻沒有任何一次,比如今被徐賜安當面戳破更令宮忱心慌。
宮忱的思緒亂成一團麻:「師兄,我沒有那麼想,不是,我不知道……你給我一點時間好不好。」
「一時半會,我理不清,」他顫著聲重複,「我真的理不清。」
「給你時間?」徐賜安輕笑了一聲,「好啊,我就給你時間。」
低沉的聲音在雨幕中緩緩響起。
「從現在開始,我給你三十七個數的時間。不管你用什麼方法,從我身邊離開。越快越好,越遠越好,讓我再也沒有辦法抓到你。」
「不然,三十七個數之後,」徐賜安頓了頓,極冷地掃了一眼宮忱,「我保證,你永遠也擺脫不了我。」
「永遠。」
說罷,徐賜安不再看向宮忱,任憑雨絲打在身上,轉身就走。
宮忱不知所措地看著他的背影,怔然道:「我明明不是這個意思。」
「我沒有現在就要走。」
「我只是,要再想一想啊。」
他的心臟不住地抽疼起來,喉嚨發澀道:「師兄,你故意的。」
宮忱想追上去,可剛要邁開腿,身後卻仿佛有什麼東西拽著他。
錚——
他閉上眼,甚至聽見了鎖鏈的聲音,他越想邁開步伐,那鎖鏈就晃動得越厲害。
錚錚——
他不用回頭看也知道,那拴著他的脖子,四肢與心臟的鎖鏈,穿過骯髒的積雨,穿過層層大地,累累白骨,滾燙業火,最終被一隻惡鬼牢牢地拴住。
那惡鬼在地獄裡看著他,掌控著他,將所有溫熱的,鮮活的,生動的情緒全部吞沒,只留下鎖鏈冰涼的鏽味,噁心的讓他想吐。
「來殺我啊。」
它說。
「你舍了自由,舍了劍道,忍辱負重學了十數年的除鬼術,不就是為了我嗎?」
「你不是做夢都想殺了我嗎?」
「來啊!」
雨聲愈來愈嘈雜。
龐然大雨中,宮忱的身體仿佛一團吸足了水分的棉花,既軟弱,又沉重。
越是軟弱,就越是沉重。
他臉色蒼白,摟緊懷裡濕透了的新衣,片刻後,將它們擱置一旁。
最終往反方向轉過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