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聽咔擦一聲,白王將手中的骨頭輕輕捻了碎,與此同時,桌上所剩的十塊仙骨,也一起化作了一灘齏粉。
崔彥撲上去阻止也無濟於事,深吸了一口氣道:「當初明明說好了,宮忱死後,這十一根骨歸我,現在這是在幹什麼?」
「還不明白麼?」白王嘆息一聲,「這是假的。」
「……他沒死啊。」崔彥愣了下,很快就反應過來了,「那又如何?我已經殺過他一次了,從前的恩怨就算一筆勾銷。」
「你倒是看得開,」白王笑了笑,「但是我告訴你,他很快就要抵達鄴城了,離守碑人選拔還有三日。你猜,在去燧光閣之前,他有沒有時間來懲惡台,阻止你夢寐以求的婚事?」
崔彥沉默片刻,低聲道:「你還需要我做什麼。」
「我要你辦好兩件事。」
「第一件,」白王將手中的骨灰隨意傾下,在身旁灑成一片灰霧,「給它找個主人。」
它。
霧中逐漸浮現一道影子,一開始還不明顯,只有隱約的軀幹輪廓,仿佛佝僂著的老者。
某個瞬間,那道影子倏地挺直脊背,在霧裡探出一隻森然鬼手,扣住崔彥的一邊肩膀。
崔彥不知看到了什麼,嘴唇幾不可察地失去血色。
很快,灰霧散了,一個渾身上下縫縫補補的「人」站在了崔彥面前,漆黑一片的眼睛毫無波瀾盯著崔彥。
猶如無數次噩夢中被這人抓住,被他鮮血淋漓地貼著臉,不停地叫他小猴子,不停地求他快點給他報仇,把宮忱碎屍萬段那樣。
那些夢再可怖,終究還有醒來的一刻。而此時,噩夢就站在了崔彥的面前。
它來了。
而他無處可逃。
牌位上的「方顯山」三個字映著幽幽燭光,像流淌的鮮血。
「……師……父。」
崔彥看著它,最終從唇縫中擠出這兩個字。
。
過去幾年,在無數由方顯山帶來的噩夢中,崔彥也有過幾次為數不多的美夢,盡數與一位笑容燦爛的姑娘有關。
時間過去太久,他已經快記不清那位姑娘的長相了,但他一直記得,她的左手腕內側有著一朵淡紅的桃花胎記。
第一次見面,崔彥八歲。
那姑娘自稱除鬼師,半夜跑到他家裡來,放了一把火。
「走水了走水了!」
崔彥睡得正香,忽然連人帶被子讓一雙手焦急地撈了起來,眼一睜一晃,就到了一個人的肩上。
那姑娘不知從哪裡冒出來,像扛米一樣扛起他,噔噔噔就跑。
周圍的火簡直快燒到臉上,他愣了一下,把腦袋縮進被子裡,還覺得自己在做夢。
好睏。
兩人身量相差無幾,期間她在著了火的地上摔了兩次,但都拿自己墊在下面,沒讓他著地。
他本來又快睡著了。
出門後,有人大喊著「少爺!你沒事吧!」將一大盆涼水潑在他臉上。
「………」崔彥一個激靈,從被子裡爬出來,抹了把臉,瞅著火勢愈來愈烈的房間,人都傻了。
後來火被家裡的僕人給撲滅了。
那晚父母出遠門談生意,他被好生伺候著穿了衣服,洗淨燻黑的臉,最後衣冠楚楚地坐在那姑娘面前。
所有人都等著他發話。
他翹著腿,打了個哈欠。
「就是你打擾我睡覺的?」
「………」
管家在身後輕咳一聲。
崔彥嘖了一聲,便補了一句:「也是你放的火?」
「是我,對不起。我追著一隻女鬼過來,本想用火訣滅了它,但我……」
那姑娘羞愧道:「我學藝不精。」
「沒關係啊,」
崔彥大方地擺擺手,翹著腿道:「你賠錢吧。」
「………」
那姑娘給他跪下了,拿出十個銅板,低頭說:「這是我全部的錢。」
跪的地方正好有一處燙傷,疼得她悶哼一聲,但也沒有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