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你跟我走,我天天都能陪你說話。」宮忱道。
「那我跟你走, 你等一下我!」小鬼拍了一下宮忱的手,肉眼可見地開心起來,轉身就飄向自己的墳頭, 埋頭吭哧吭哧地在幹什麼。
跟去一看,竟然是在揪草。
宮忱失笑:「你要帶走嗎?」
「不。」小鬼羞澀地抬起頭來,把草全部塞進宮忱的懷裡。
「都送給你。」它說。
宮忱低頭。
月光朦朧,照在那些沾著黑色泥土的青草上,像微瑕的青玉。
——
「它說,是你給它取名青瑕,是你牽著它一步一步去到溫暖的地方。」
「它始終稱你為先生,哪怕我養了它五年,也只叫我一聲公子。對它來說,你是它在世間唯一的親人。」
「但它從來不肯告訴我,被唯一的親人丟下是什麼感受。」
「你若在意,就自己去問清楚,這些年來它到底過得怎麼樣。」
「不要留遺憾,宮忱。」
徐賜安的聲音低而緩慢,他從未在誰身上用過這般的耐心。
他知道宮忱並不脆弱。
這個人像一株孤草,柔韌,頑強,風過會折,雨打會沉。
但永遠不垮,就是不垮。
儘管徐賜安知道這一點,他仍要在宮忱彎折的時候撐起他,在他顫抖的時候給他肩膀。
……甚至親吻他。
他偏要宮忱來依靠他。
像依靠土壤,水和陽光那樣,本能地向他尋求溫暖和庇護。
「每當這時——」
「師兄。」
宮忱眸光晶瑩,他抓住面前最後一縷「紫髮帶」,情不自禁托至臉旁,用力地蹭了下。
「謝謝你。」
「我不會再逃避了。」
徐賜安「嗯」了聲,膝蓋發麻,心臟卻不受控制地急促地跳。
「——每當宮忱更依靠他時,徐賜安都會湧起一種可怕的衝動。」
「但他不得不忍耐。」
「對了,」宮忱最後想起什麼,「師兄,我給你留了一塊桂花餡的月餅,等下次見面的時候給你。」
「你想毒死我嗎?」
「怎麼會,我會用靈力一直封著,不會壞的。」宮忱說,「鄴城的月餅比嵐城的絕對好吃多了,你等著好了。」
「好。」
徐賜安抿了下唇:「我等著。」
「一次又一次地。」
「忍耐。」
——
明月被一片孤雲遮住,四周沒那麼亮了,地上的酒壺也空了。
應婉在不遠處呼呼大睡。
宮忱一路從紅樹林奔跑而出,一眼捕捉到了抱坐在樹林外面,縮成一團的小鬼。
「………宮先生?」
青瑕揉了揉眼睛:「你回來了。」
「青瑕啊,」宮忱蹲在它面前,微喘著氣,「有個問題我想問你很久了,我能問嗎?」
「宮先生,」青瑕兩頰被宮忱捏著,含糊不清地說,「你可不可以先把我的臉鬆開?」
「啊,對不起,」宮忱鬆手,忽然意識到什麼,狠狠刀了一眼睡著的應婉,「應師姐帶你喝酒了嗎?」
「我剛才以為宮先生不想理我了,」青瑕眼睛和鼻子紅紅的,「心裡好難受,就喝了一點。」
「對不起,是我的錯。」
宮忱心臟抽疼了一下,輕聲哄道,「以後再也不會不理你了。」
「那太好了,」青瑕破涕為笑,「宮先生,你這麼急是要問我什麼呀,為什麼不早點問呢?」
「……因為……因為……」
宮忱垂下頭,就地一坐,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當初是我那麼狠心不要你的,如果再來問你過得好不好的話,是不是很虛偽?」
青瑕愣了一下,眼睛彎了彎,耳朵上的碧綠耳扣輕輕晃動:「宮先生怎麼會這麼想呀。徐公子把我撿回去後,每天都給我餵好多好吃的,還特意讓人用玉佩打造儲靈空間,時不時帶我出去透氣,我在他那裡真的過得很好很好,很好,只是……」
小鬼微微攥緊了手中捨不得吃完的半個月餅,偏開頭,吸了吸鼻子:「只是……經常會想念宮先生。」
宮忱將手掌撐在了一塊尖石子上,卻感覺不到痛似的,沒有移開。
「在那之前呢?」
「什麼?」
「還沒被人撿走的時候。」
宮忱動了動沒什麼血色的唇,聲音越來越緩慢,越來越低啞。
「在哪兒睡的覺,餓了還是啃草吃嗎,有沒有被壞人欺負,下雨了怎麼辦,會不會自己躲在哪裡哭,哭著說討厭宮先生……這五年……」
五年。
宮忱聲音顫了顫。
恍然感覺到了一絲疼痛,他蜷了下手指,更加用力去摁掌心的傷口。
「這五年來——」
宮忱問:「恨過我嗎?」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