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剛去找了你小時候的衣裳,這是你最喜歡的一件。」
李南鳶走近, 拿著件紫裳在他身前比劃,感慨不已:「沒想到還有一天能派上用場。」
這件徐賜安當然認得。
他正要去抱衣裳,半途又猶豫了一下, 先把手裡黯淡無光的符拍拍灰,然後遞給娘親看。
「都這樣了,真的還能修好嗎?」
「當然了,」李南鳶蹲在他面前,笑了笑,「你抱一下娘親,娘親就可以做到。」
徐賜安愣了愣。
李南鳶很少抱他,大多數時候她身上都沾著洗不掉的血氣和魔氣,不願讓孩子靠她太近。
半晌,他小聲說:「娘親,可是我身上有血,沒關係嗎?」
李南鳶一怔。
下一秒,她主動抱住徐賜安,靈力溫柔地包裹住他的背,溫聲說:「沒關係。賜安,再睡一會吧,醒來就不疼了。」
徐賜安無法控制地閉了眼,在她懷中沉睡過去。
「夫人,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邱歌這才忍不住問。
抱著兒子放到床上,李南鳶輕輕撥開他背上讓血浸透的衣裳:「我給他用了輪迴丹,本以為只是身體變小,不想記憶也回到了過去。」
「輪迴丹?」
邱歌恍然:「原來如此,我聽修叔說過,這是一種補精血的靈丹,但副作用很大。夫人為什麼一定要用這種有副作用的丹藥呢?」
李南鳶凝視著著這幼小身體上那猙獰的傷,心臟隱隱發疼:「不只因為它起效最快,我亦存了私心。」
「賜安年幼時,我在各地除魔,他爹則忙著徐家家主的考核,夫妻二人能陪著他的時間都很少。」
「換作其他家的小孩早就要鬧了,他卻從來不曾因此跟我埋怨過。」
「久而久之,我便以為,他生來就是如此,淡漠親情。」
「可後來有個人跟我說——」
「不是這樣的,他不是生來就喜歡獨處,他也想要像尋常人家的小孩那樣,擁有一個熱熱鬧鬧的家,哪怕只有一天。」
「為了等待這一天的到來,賜安他或許,從很久以前開始,就一個人堅持了很久。」
「也寂寞了很久。」
在此之前,從來沒有誰這樣覺得過,包括他的爹娘。
除了這個人。
邱歌隱約猜到了這個人是誰,似乎也理解了為什麼徐賜安會為了復活這個人不惜一切代價。
徐賜安背上的傷口在天人境極其純淨的靈力下緩緩癒合,結痂。
「那樣的日子,我給的太少了。」
李南鳶的聲音有些苦澀:「所以我想,如果有機會回到他小時候,至少要盡力去彌補一些。」
邱歌乾巴巴地安慰她:「夫人,你已經做得很好了,不像我的爹娘,從一開始就不要我了。」
「傻姑娘,」李南鳶起身,也抱了她一下,「你記住,每個父母將孩子帶到人世,都是滿懷期待的,除非身不由己,怎麼捨得讓你受罪。」
「乖啊,夫人把你當女兒一樣,以後不許再說這種話了。」
「好。」邱歌仰頭笑了。
——
另一邊。
轟隆。
宮忱去往鳳鳴城的途中,因為分心差點在半空中讓雷給劈到了。
險險躲開,急墜而下。
掛掉了十幾根樹枝才落了地。
風急雨斜,細細密密扎在身上,他只掃開身上的殘枝敗葉,低著頭,看著手中完好無損的傳音符。
幾乎要將這符給盯穿了去。
他沒聽錯吧。
這小孩說自己是誰?
徐賜安?
可能嗎?
語氣是有些像,至於聲音……若是不往這方面想還好,一旦將徐賜安和剛才那個聲音聯繫在一起。
……怎麼會有這種事。
宮忱心煩意亂地抓了抓頭髮,體內陰氣躁動,眸仁愈發黑沉。
當初不該那麼輕易被徐賜安哄睡覺的,不明不白地放他回了鳳鳴城。
如今看不見人,又聯繫不上,還鬧了這麼一出,他真的……
「要瘋了。」
「師兄,再等我一日。」
沙啞地對著傳音符低喃一句,宮忱抹了把臉上的雨水和泥土,繼續全力在暴雨中趕路。
——
雨一直從鄴城下到了鳳鳴城,整個下午天空都灰濛濛的。
到了夜晚,鳳鳴城的雨先停了。
街上燈盞五光十色,次第亮起,戴著面具的行人摩肩接踵,空氣潮濕卻又不失溫暖。
而徐家則遠離鬧市,隱居在一座少有人來打擾的靈山之中。
推開窗戶,月輝灑了進來。
徐賜安已經轉醒,從李南鳶口中得知了自己生病的事情。
「所以,為了補回三十年的精血,你一共要經歷三次輪迴,每次輪迴身體都會在不同年歲之間變換。」
「那我的記憶呢?」徐賜安已換上了那件幼時最喜歡的紫衣,玉冠束髮,端坐在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