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罷了,也怪本君沒和你說。」
「本君這有個轉渡神息的法子,無需經過體外提煉的過程,便可將神息從你體內直接轉移給閻金。」
「不過可能會損失你的一點修為。」
「損失修為?」
徐賜安神色一變。
「只有一點,」閻君不知他為何反應這麼大,耐心解釋道,「神息會在修為境界降低的剎那與血脈分離,我看你剛到大乘境,最多只需散掉七日的修為就可倒退一境,相比放血損害身體根基,幾乎不算什麼代價。」
但閻君不知道,哪怕只有七日的修為倒退於徐賜安意味著什麼。
徐賜安沉默了好一會,才低聲說:「我需要單獨考慮一會。」
「可以。」
閻君體貼地關門離開。
本就暗沉的室內又陷入了寂靜。
徐賜安端坐在床前,瞳孔落在陰影中,一動未動。
——
宮忱有自己的路要走。
他不學劍,是因為要把全部的時間用來學除鬼術。
報仇,是他十幾年來一直在走的路。
從無情道破了的那天開始,徐賜安才明白了這一點。
情竇初開的他對宮忱說的最大限度的情話是:「從今天開始,你的血你的骨頭你的命都受我保護。誰也不可以傷害,就算是你自己也不行。」
於是為了成為宮忱的羽翼,他選擇了壓抑自己的心意,用了兩年的時間,將無情道修煉至大乘境。
因為如果不那麼做,他就是個道心崩塌的廢人。如果不那麼做,他就不能強大到能一直站在宮忱面前。
不能滅了讓宮忱家破人亡的那東西。
——徐賜安剛突破大乘境的那晚就立即去找宮忱,原本以為終於可以坦白這一切,卻不湊巧,撞上了宮忱掐住崔彥的那一幕。
雙雙進了萬鬼地獄,一頓折騰活了下來,又不湊巧,要倒退七日的修為。
要再多等七日。
明明兩年都熬過來了,不過七日而已,徐賜安卻忽然覺得有些難以忍受。
「醒一醒吧,宮忱。」
「不要再陷在噩夢裡了。」
他終於一點點垂下了頭顱,額頭抵在宮忱的胸膛之上。
「你再不醒的話,我就又要變成你討厭的師兄了。」
「你要是現在醒來,天泠山的事情,我就跟你道歉。」
「你不接受也沒關係。」
「不喜歡,也沒關係。」
誰會喜歡一個兩年來冷酷無情幾乎沒給過他好臉色看的師兄呢?
徐賜安閉著眼,聲音忽地嘶啞了。
「可是,到底有多討厭我,才會當著我的面跳進萬鬼地獄,你是覺得自己死在我面前,我也不會有反應嗎?」
「你這個………」
徐賜安呼吸一止。
一隻手突然放在了他的腦袋上,很輕很輕地揉了揉。
徐賜安心臟漏跳一拍,幾乎是立刻微抬起頭去看宮忱。
宮忱仍然閉著眼,呼吸平穩悠長,手落在徐賜安脖頸,無意識地喃喃:「別鬧了,青瑕。」
「我不需要你救我。」
徐賜安盯著他。
半晌,徐賜安扣住了宮忱的手腕。
他抓得非常用力,用力到要把宮忱的骨頭擰下來似的,可即便如此,宮忱依舊睡得安安穩穩。
徐賜安好像明白了什麼。
劇烈的心跳聲在胸膛里漸漸平息,隨之而來的,是面容上浮出的冰冷的諷刺。
他極其艱難地扯了扯嘴角。
「你這個,混蛋。」
宮忱雙目闔著,呼吸依舊那麼均勻,任憑他說什麼都沒有醒來。
可是怎麼可能醒不來?
除非——
徐賜安一寸寸鬆開宮忱的手,直到此刻才突然明白。
真正橫亘在兩人之間的深淵不是一次又一次的不湊巧。
不是他沒能說出口的心意。
不是一切悲哀的誤會。
而是宮忱自己。
只要他不想睜開眼,誰也不能讓他睜開眼。
誰也不能。
徐賜安霍然起身,背過身去,什麼也沒說,推門而出。
然後大口大口地喘氣。
一直以來,徐賜安都太過狂妄了。
自顧自地站在宮忱面前,自顧自地說要保護他。
可他從來沒有想過,會被站在身後的宮忱一把推開。
那句「我不需要你救我」,其實是說給徐賜安聽的吧。
徐賜安手掌微微顫抖。
一點點抬起來,輕輕地覆上眼睛。
在報仇和我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