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些滑稽地伸長了脖子,竭盡全力張開嘴唇想要回應,可身旁的毒針忽然毫不猶豫地貫穿他的咽喉,侵蝕他的聲音。
余光中,柯歲深灰的瞳孔猶如一座暗無天日的牢籠,把他自己和宮忱都關在了裡面。
「你憑什麼,讓他活著?」
在離開人間的最後幾秒,柯歲將手中的毒針拔出來,扔在徐賜安面前,眼中閃爍著譏諷又怪異的光芒。
「一直以來,一次又一次救下他,讓他能夠活到今天的人,是我。」
「他只是喜歡你,但他的生死,歸我管。」
「這就是為什麼他不躲我的針,卻要阻止你過來的原因。」
「………」
之後宮忱連聲音也聽不見了,意識徹底陷入了黑暗中。
第68章
鬼界, 東廂。
不知過了多久,幽微的紅芒從黑暗中亮了起來,映出面前一座素白宮殿, 幾個黑袍鬼仆守在殿外, 恭敬彎腰:「白王大人。」
白王已戴上新的面具,將因毒發而暫時昏迷的宮忱扔給它們:「關地牢里吧。」
一鬼仆瞅了眼這張比鬼還死氣沉沉的臉, 撓了撓腦袋:「大人, 確定不是直接埋了嗎?」
「那我帶他回來幹什麼?」
「給您的藥園施肥啊。」
「我看你挺合適的。」
那鬼仆嘻笑一聲:「錯啦大人,我這就去。」便和另一同伴扛起宮忱就走。
白王捂著面具,低咳了聲,鮮血止不住地從喉間湧出,洇紅了下巴。
失去一個分身帶來的衝擊太大, 若非如此,他不可能會讓宮忱有機會掀開自己的面具。
這時,一個身材嬌小的鬼仆快步上前扶住他, 輕聲道:「我扶您進去。」
「不用,」白王不耐地推開她,「丫頭, 你跟過去,正好用他來練練醫術。」
「可是師父你, 呃。」
她還沒說完,便被白王掐住脖頸,重重甩至一邊,聲音低冷:「最後再說一遍, 不要喊我師父,滾。」
「……是,大人。」
——
「段公子, 你到底要怎麼樣,為什麼總是要給我們懲惡台找麻煩呢?」
「一共有五位執刑候選人,四位讓你以殺死宮忱會被詛咒為由恐嚇走了,一位在你拜訪過後就病倒了。」
「這個你不滿意,那個你也不滿意,好吧,那麼這次由你指定一位執刑人,讓我們評評合不合適,你看好不好?」
懲惡台的議事堂里,幾位長老一人一句,凌厲的目光齊齊落在一位身著寡淡黑衣的男子身上。
「好啊,」段欽漫不經心地一一看回去,道,「那我就提一個人。」
「誰?」
「我。」
長老們面色一凝,正要發難,卻聽段欽頓了頓,道,「我認為——」
剛面色稍稍舒緩,又聽段欽繼續道:「執刑人只能是我。」
長老們:「…………」
「段公子,這人畢竟是我們懲惡台抓到的,你這樣,怕是有些不合規矩。」
「他也曾是我段家的人。」段欽右腿搭上左腿,將佩劍橫在膝蓋上,「雖然已經被趕了出去,但血緣是趕不乾淨的,你們怕被詛咒,我不怕,所以由我來擔任,不正合適嗎?至於規矩,如果非要用你們的人,這樣吧,我現在就自薦加入懲惡台,你們收下不就好了。」
「不好吧,段公子,我們也不是什麼人都收的。」一位長老皮笑肉不笑道。
「那是自然,不過那應該不包括我吧。」段欽回敬相同的笑容。
他這幅態度激怒了這位長老:「你以為離開段家,你算是個什麼……」
這時,另一位年輕的長老低笑著「誒」了一聲:「此言差矣,家族身世也是一種稟賦,我就覺得段公子挺適合擔任執刑人的。」
「子明。」立刻有人不贊同地看著他。
「大長老,稍安勿躁。」崔彥姿勢閒散地靠在椅子上,輕聲說,「正好我手底下缺個抬棺人,不知段公子有沒有興趣來干幾天?」
抬棺人,以「棺」代屍,聽起來好聽些,其實就是做最髒最次的活,等別人大殺四方後,把殘屍抬走處理掉的那些人。
段欽是什麼人?他會願意做這種事?
大長老微微一笑,只等段欽知難而退,誰知這個向來養尊處優的人沉默了會,拇指摩挲著手中的劍柄,陰鬱地笑了聲:「好啊,那我就多謝崔長老了。」
崔彥也笑:「不打緊,只是近日不甚太平,少不了抬棺的活,要是累著了段公子隨時跟我說。」
其他長老笑而不語。
他們笑,是因為料定段欽幹不了多久就會主動離開,屆時就沒有理由再來找麻煩了。
可段欽硬是做了下去,而且一刻不落。聽聞他第二日回家被段天瀾狠狠教訓了一頓,身上纏滿了繃帶,第三日一瘸一拐,仍舊照來不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