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接著, 徐賜安就抱住了他。
宮忱屏住呼吸,沒等他將雙手搭在徐賜安的背上,徐賜安又鬆開他,道:「走吧, 下去。」
「……哦。」
——
不一會,兩人來到白王砸出的土坑旁邊,只見此人臉面著地, 一動不動,似乎是暈厥了過去。
一道被踩得扁扁的影子在白王的靴底掙了掙,啪嘰滾落在地面上,然後像蒸籠里的麵團一樣迅速膨脹,嘩地變成了一隻無頭鬼,斷頭處散發著淡淡的黑色孽障,四肢並用爬到了宮忱腳邊。
若白王還醒著,便能認出這正是被他捏碎了腦袋餵養花草的那隻。
它一路跟著白王,忍著一腳一腳的踩踏,偷偷向宮忱傳達消息,只為了求宮忱幫它重新投胎。
「辛苦你了。」宮忱蹲下,手掌摁在它後脖頸上,用一股溫暖的力量將它全身包裹起來,這是除鬼師自願轉移的福澤,緩緩化解它身上的罪孽——因年邁的母親獨自在家被劫匪所害,而掐死劫匪無辜幼女的罪。
為了贖罪,這麼多年來它一直在紅樹林裡徘徊,救過許多誤入迷途的人,卻還是忘不了那個被他殺害的小女孩的眼睛。
「這麼多年了,還是忘不了嗎?」宮忱問。
「是。」它沙啞道,「我很痛苦。」
那個劫匪後來被仇家所殺,死後早早拋卻從前種種,迫不及待地投了胎。
唯獨它怎麼也做不到釋然,因執念太深,最終成了世間的一縷孤魂。
「那就不要忘,」宮忱說,「你就是你,不要遮住任何,不要掩飾痛苦,至少還有一個人能接納你的所有。」
「誰?
「你的娘親——世上最知你苦,痛你所痛,唯願你好的人。」
「娘親……嗎?」
無頭鬼雙手抓住膝蓋,有些茫然地問:「去世這麼多年了,她還等著我嗎?」
在福澤的淨化下,它身上的陰氣逐漸散去,身體一點點變得透明,像是隨時要消散。
一個沒有頭的鬼魂,此時此刻,竟如同一個剛誕生的嬰兒那樣乾淨、澄澈。
「不,比起讓她等,我更願她早些投胎,重活一世,能有一個懂她愛她,比我更常伴在她身邊,善良又孝順的好孩子。」
宮忱收回手,無奈一嘆,道,「那你還不快去投胎?」
無頭鬼愣愣地抬起斷頸,似乎明白了什麼。
少頃,它徹底消失在了這世間,只留下地面上一滴暗色水跡,和一句真心實意的:「謝謝。」
——
宮忱直起身前,從腳邊撿了個拳頭大的石塊,在手中拋了拋,目光落在不遠處一動不動的白王上。
「還沒醒?不能吧?」他目光微閃,每次轉移福澤後,他的心情都會微妙地有些消沉,此時正需要發泄出來。
正要將手中石頭飛過去,卻被徐賜安抓住手腕。
宮忱扭頭看他。
徐賜安道:「我來。」
說著,青黑土地上寒光一閃,剎那間,近百道凌厲劍氣列成人形,森森白刃同時對準坑中一人。
宮忱悻悻地扔了石頭,道:「那個,一會還要問他問題,所以……」
「我有分寸。」
話音剛落,百劍裹著徹骨殺意,齊齊往下扎去!!
宮忱眼皮子跳了跳。分……寸?
這還怎麼裝?
千鈞一髮之時,白王詐屍般彈起,猛地抬起手掌,陰氣從掌心洶湧而出,匯成一張陰氣滾動的網,擋住劍刃。
「徐賜安!」
白王臉上面具遍布蛛網般的裂紋,氣急敗壞地看過來:「我在天泠山的時候就應該殺了你這個瘋子!」
想起那次毒針,徐賜安眸光一沉,嘴唇微動,似乎要說什麼,最後還是一言未發,只是頃刻間又增了數百道劍氣,紫光盛氣凌人,唰唰攪碎陰網,砍向白王。
白王被他剛才那一腳踹成了重傷,只能左躲右避,身上的白衣很快破破爛爛,鮮血淋漓。
宮忱看了片刻,皺眉:「不太對勁。」
「嗯,」經這一試探,徐賜安也有所察覺,肯定道,「白天在紅樹林遇到的他,比現在要強。」
「強多少?」
「約莫是現在的兩倍。」
片刻後,兩人異口同聲:「分身!」
即使鬼王的修為在人間會受到壓制,但也不該如此不堪一擊才對,除非這只是他的一個分身。
畢竟,在天泠山的時候,白王就靠分身的手段躲過了致命一擊。
「糟了,還有一道分身……」這時,似乎察覺到什麼,宮忱猛地回頭,只見另一道白影已經悄無聲息地來到雲青碑的闕口旁,剛伸手掐住那具盤坐其中的肉身,又像被什麼力量震開似的後退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