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了?」白王動作一頓。
段欽屈辱地趴在地上,好半晌,嘴唇顫抖地張了張。
【你現在就去死,去見你娘】
【跟你娘說你寧死不屈,為了指甲蓋點大的自尊連命都不要了,真是好生厲害,好生清高】
他不是傻子,並非聽不懂宮忱的言外之意,倘若,倘若這個鬼王真的是一個殺人如麻的變態,他態度不會這麼強硬。
可萬一呢?
「丑東西,有、有本事,你就殺了我。」段欽的牙齒都在發戰。
「殺了我。」
「…………」
萬一,那面具後面,就是段欽無論如何也面對不了的一張臉……
漫長的死寂過後,白王沒再打他了,長吁一口氣,像是妥協了般。
真的是他?段欽臉色唰地慘白。
可下一秒,整個人就被白王毫不憐惜拽起一條腿,像個破爛木偶,被硬生生拖著往前走,幾米,幾十米,幾百米。
刺啦——
不,不是他。段欽後背傳來錐心的擦痛,皮肉不知磨去了多少,心臟卻稍稍落回胸膛,這才咬了咬牙,邊抽氣邊道:「喂,你堂堂鬼王,不過被說了兩句,就這麼惱羞成怒了?」
「你、你就算要殺我,也應該等宮忱來了再動手吧,現在要、要幹什麼?」
白王沒有回頭,也不回答他的話,淡淡的聲音自顧自從頭頂傳來。
「你知道嗎?」
「他本來可以跑掉的,那樣的話,我就完蛋了,但真是多虧你的出現,現在該完蛋的是你,你們。」
「所有人。」
「——但我現在改變主意了,我要你活著,我要,把你變成和我一樣的東西。」
「你見過無間嗎?」他說著,終於停下腳步,站在一個黑黢黢的深淵面前,低著頭,「我是從這裡爬出來的。」
深淵裡冷徹的風,席捲著無窮無盡的惡鬼的嘶嚎聲來到段欽的耳邊,段欽本能地感到了恐懼,不停地想往後蹭。
白王卻一把將他拎起,懸至深淵之上,灰色的瞳孔平靜地看著他。
「你也試試,能不能爬出來。」
「不……不要……我怕鬼的啊……」段欽拼命搖頭,已經顧不上嘴硬了,臉上全是煞白的驚恐,淚水也跟著下來了。
「我知道。」丟下這句話的同時,白王冷漠地將段欽扔了下去。
「我不……柯歲!柯元真!!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白王瞳孔劇烈一縮,似乎不敢置信自己剛才聽到了什麼。
「你說什麼?再說一遍?」
「段清明!!!」
「…………」
沒有人回應他,就在剛才,段欽已經被無間深淵吞沒了。
白王如同一尊雕塑,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衣決獵獵作響。
良久,他扯開面具,一躍而下。
——
去星山巔,雪似鵝毛,風催人倒。
噔,噔,噔。
宮忱一身黑衣染作了白,長發散亂,一步一步朝山下走。
最後的狠話放完,他再也撐不住了,整個身體從山崖上跌了下去。
一隻凍成紫黑的手憑藉求生的本能抓住了懸崖上的亂枝。
身體在風雪中懸盪,另一隻手試著去摸索山壁,想找借力點上去——直到此時,宮忱表情依舊毫無波動,像凍僵了似的。
他聽著樹枝傳來咔嚓,咔嚓的聲音,胸膛里卻一片死寂。
然後樹枝折斷了,他掉了下去。
。
不知過了多久,砰的砸下來,聲音卻不怎麼大。
——因為山底是軟的。
柔軟的白雪和底下連綿的暗紅屍塊托舉著宮忱。
他動彈不了了,眼睛動不了,在掉下來之前就凍壞了,大抵是骨頭全部摔碎了的緣故,身體也動不了,而山底靈力和陰氣稀薄,他一時半會也恢復不了,只能這麼幹躺著——也可能是趴著,他不知道。
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裡,他都感受不到身體的存在,只有聽到周圍傳來非常非常微弱的聲音——也許是聽覺也受損了。
「哎喲,又掉下來一個死鬼。」
「男鬼女鬼?」
「應該是個男鬼。」
「長得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