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
逃不過去的,薛柔閉了閉眼,她現在撒謊沒意義。
螺鈿司實則是太后耳目,如細微觸角延伸至各地。
她只能說實話。
太后氣結。
她可以接受親侄女為逃避進宮做傻事,但不能接受王玄逸身為臣子打皇帝的臉。
簡直糊塗!
豬油蒙了心。
但太后也曾年少,瞬間理解為何侄女對王玄逸這般死心塌地。
素來溫潤,恪守君為臣綱的君子為自己做到這般地步。
任誰都會動容。
他王玄逸難道不曉得與皇帝搶女人什麼下場麼?
出身大族的王三郎,想來比誰都清楚。
太后也不知該如何棒打鴛鴦,對這個侄女,她一貫沒辦法。
這幾年,隨著薛儀與阿音關係緩和不少,太后覺得擇薛儀為後未嘗不可,何況王玄逸驚才絕艷,往後必登閣拜相,阿音嫁給他也有靠山。
唯一的變數,是皇帝的心意。
薛柔見姑母神色不定,但不似惱怒,倒像無奈,難得沒有一味撒嬌,反倒心底生出股酸楚。
她小聲:「姑母,我對不住你。」
少女湊到一身華服的太后身邊,看著可憐巴巴的。
「倘若我能喜歡上陛下,就好了。」
這句話聲音低如蚊吶。
其間複雜情愫百轉千回。
仿佛她已經努力過許多次。
太后啞然,心中一悶,是了,她當年也是這般執著心中少年,否則怎會撕毀婚約入宮為妃。
如今,又怎能指責薛柔。
只短短一瞬,太后仿佛老了許多。
「罷了,你還有三個多月及笄。」太后眉目柔軟,「還早呢」
*
朱衣台。
此處清靜,莊嚴肅穆,一切皆在規矩之內。
太宗皇帝為堤防外戚弄權,曾於宮中築起高台,招安江湖人士入其中,只聽命於皇帝一人。
台中人無品階在身,卻能著朱衣行走御前,與朝中大員平起平坐,故而人稱朱衣使。
自薛太后掌權,朱衣台地位被螺鈿司逐步侵蝕,甚至隱隱倒向太后。
密室內,一襲朱衣的青年男子神色恭謹,客客氣氣拱手:「李中使,陛下還有何指示?」
那宦官是謝凌鈺的人,說話異常簡潔,「並無。」
青年神色一滯,他近來總覺得陛下心情不好,卻不知是否因自己失職。
「李中使,陛下可做決定了?可是因上次我等提議欠妥?」
上次他們提議借王三郎對宮中女官舉止輕狂,向王家發難。
皇帝臉色陰沉似水,偏一言未發。
「顧大人,往後莫要再提此事。」
那宦官言盡於此,深深看了一眼青年。
那青年是朱衣台副使顧靈清,代代效忠謝家天子,自朱衣正使因傷昏迷不醒後,便由他代行台中一切事務。
身為朱衣使,顧靈清何止看王玄逸不痛快,看薛柔亦是如此。
縱使陛下當年留她入宮存利用之心,多年也未曾虧待過什麼。
她與王玄逸便是這樣回報陛下的?
顧靈清皺眉,走出密室,便見有消息遞來。
他眉頭一皺,在銅鏡前正衣冠,隨後便匆匆趕至式乾殿。
「何事?」謝凌鈺正垂眸看著太后批註過的奏摺,心情算不上好。
「王夫人今日去阿育王寺,為薛姑娘與王玄逸合了八字。」
顧靈清欲言又止,還是忍不住舊事重提,「陛下當年說的還作數麼?」
當年,謝凌鈺說既然太后執意要選薛氏女為後,他便只要薛柔。
坊間傳聞,她被王氏縱容長大,不愛女紅亦不甚守規矩,還與素來端莊的靜和表姐有嫌隙。
顧靈清記得,年幼的天子滿眼厭惡,道:「薛氏錯漏雖有卻無致命之處,倒是她做了皇后,必然有行差踏錯時,屆時自能效仿祖父,廢后,削其母族。」
這幾年,陛下待薛柔好得過分,令顧靈清心底暗暗稱讚。
嫌惡至此還能面不改色吃下薛姑娘送的糕點,當真心性上佳,有高祖風範。
謝凌鈺沒什麼表情,只頷首:「自然作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