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情形,無論如何薛柔都不可能走。
「陛下是否有何誤會,小憐素來謹慎恭順——」
「謹慎?」謝凌鈺面無表情打斷她,「此人教你作浮浪之詞,是她誤你,其咎難逃。」
官宦之家,若有姑娘做出失禮之事,其父母為保全名聲,便將過錯推至奴婢身上,以止流言。
「陛下,我父母尚未追究,倒也不必令天子代勞。」
謝凌鈺只覺腦中那根弦斷了又斷,嘴唇動了動,半晌卻只冷笑一聲。
「尚書令若知曉,不會再允你踏出家門半步。」
「阿翁從不過問我的事。」薛柔聲音坦然,沒有半分傷心。
謝凌鈺默然,沒再阻止她攙扶那樂姬起來。
他一步步走到少女面前,看著那雙杏眼。
「都出去,」謝凌鈺聲音發寒,緊接著扣住薛柔手腕,「你留下,朕有話問你。」
他呼吸有些不順暢,「王玄逸常陪你玩樂,他可曾對你失禮過?」
幾乎一瞬間,薛柔便明白陛下方才聽了什麼。
那首《長相思》,是她見表兄過分守禮到迂腐的程度,無人時握她手,都要隔一層帕子,才寫來逗他。
她也知不妥,易引人誤會,叮囑過小憐莫道何人所作。
薛柔想抽走手腕,卻根本動不了,抿唇維護表兄,「他不曾。」
她唯恐皇帝再遷怒旁人,連忙補道:「小憐聲線婉轉,適合穠麗纏綿之詞,我是特為她所作的,只是玩樂罷了。」
謝凌鈺一雙眼如黑玉,不說話時靜幽幽的,盯著面前少女。
耳畔仿佛有人在說話,不斷提醒著他,阿音又在撒謊。
她為何慌成這樣,語無倫次,究竟是為那個樂姬開脫,還是怕她的「檀郎」受罰?
顯而易見,是後者。
薛柔被皇帝盯得心虛,聲音越來越小,垂眸勉強說完最後一句。
「關乎男女大防,我與表兄從未有任何逾矩之處。」
她心裡默念,未曾耳鬢廝磨,未曾有肌膚之親,算什麼逾矩。
不算欺君。
謝凌鈺輕笑,飽含嘲諷之意。
薛柔心裡異常憋屈,最討厭皇帝這種洞穿一切後的輕笑,還什麼都不說。
她不知謝凌鈺究竟想到哪個地步,連辯駁都沒法。
「陛下非不肯信,我也沒辦法。」她也不敢過分頂撞,「這種事,我實在沒法與陛下自證清白。」
說完,薛柔仿佛想到什麼。
「陛下實在想與人痛罵我,不若召洛陽尹之子進宮暢談。」
謝凌鈺蹙眉,「新任洛陽尹?他說什麼了?」
見皇帝這副模樣,薛柔也輕笑一聲,「他說的句句在陛下心坎上,陛下不若遣人去問問,說不定相見恨晚。」
謝凌鈺臉色難看,「何必含沙射影,朕為何惱怒,你不知曉?」
少年眼底全然是嘲諷,「說什麼從未逾矩,贈你金釵的是他,替你簪花的也是他。」
「上元節,春日宴,乃至不久前的游湖……朕都不知京官竟如此閒暇。」
「他年長你幾歲,竟連這點男女大防都不懂。」
謝凌鈺垂眸,臉上沒有半分笑意,全然不在乎自己正握住一截皓腕。
薛柔愣住,略慌亂地看向一旁,回過神後不可思議地質問:「陛下如何知曉?」
「陛下派人監視我?」
簡直匪夷所思,朱衣使都有差事在身,或監察百官,或探查民間異動,怎會在她身上花費精力。
謝凌鈺神色凝滯一瞬,「王玄逸身為朝臣,朱衣使見他不思公務,稟告朕而已。」
薛柔本不想信,可朱衣使監視她更是荒謬絕倫。
她抿唇,想早些離開,「阿弟還在外侯著,陛下若無其他事,我便退下了。」
「何時回宮?」
少年聲線有些不自然,四個字又冷又硬。
「暫且不回去,等及笄禮過去再說。」
謝凌鈺鬆開手,「在宮中辦亦可。」
「恐怕不大合適。」薛柔推拒,「屆時又要惹人議論。」
她臉色不似作偽,當真在擔心。
「回宮就好,沒有多嘴的人。」少年眼神微動,仿佛還有話要說,最後卻只扯了扯嘴角,「及笄禮前夕回府,也不耽擱。」
「我想多陪阿娘。」
此話一出,就連謝凌鈺也無法再說什麼。
他驀然想起臨淮之亂後,年幼的薛柔,蹲在一塊山石後,一片片撕掉朵牡丹花瓣。
「三日後陛下生辰可以回家,不可以回家,可以回家……不可以。」小姑娘又開始哭,「陛下為什麼非要過生辰。」=quothr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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